七月并不是好的出行时间。
天时近午,日光正盛,溪水清淙。殷梨亭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此时慕晗潇半坐于溪边的大青石上,将手帕浸湿,顺着额间擦拭着汗渍。她拭汗的动作犹带几分漫不经心,顺着微松的襟口,绯红的轻纱拂过肌肤,红白二色,活色生香。有灼热自视线一片烧红,直烧到其四肢五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初晨,温腻的香气浮在鼻翼,软玉温香在怀,待目光投射去,更是一片温雪薄脂。他清晰地感觉到下身开始变化,欲收回视线,却与少女目光相触。再及收回,他只觉耳根通红,好似醉酒般,轻飘飘地浮在云端。
他定然是无知无觉地感染了伤寒,他再次确定了这个想法。
那日他不由自主般做下那些事,哪里还有脸继续教导她。他原打算向大师兄请示,却不想临时受命,要将她带下山去。
临行时,几位师兄吐露道,近来江湖起了个流言,说是明教偶然得了倾国宝藏,正安置在总坛光明顶上。这事可大可小。当年惨况历历在目,诸派迫于形势退缩,如今少不得要派人来武当询问其事。偏偏该出面的人前尘尽忘,他们又何忍旧事重提,便叫其远远避开。这样想来,殷梨亭看向慕晗潇的目光更沉了几分,一时间倒是少了许多旖旎心思。
这一番休息下来,两人再度起程。此次出行本无目的,慕晗潇自然一心寻好玩的地界去。
约莫又行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今日的目的地。这座古寺显然已有些年头,不得入门,已见参天大树耸然而立,亭亭如植。慕晗潇入了门去,余光不见殷梨亭跟上,遂又折返来,却见他立于门前七八步处,只静静望着匾额。
美人含怒,亦是美不胜收:“明明说好陪我的,六叔骗人。”殷梨亭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你整日寻思什么,六叔乃道家子弟,你却大老远要到这和尚庙里来。”少女退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胳臂,含娇带嗔:“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六叔谦谦君子,怎不对小女子守诺?”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殷梨亭也算对她了解甚深,知晓其决心已下,绝无回转,只得妥协道:“这回且依你,但你的身子复原不久,可不许贪玩。”慕晗潇连忙应下,目光流转似星辉烁烁,明净无垢:“六叔,这里人多耳杂,我们称呼多有不便。不如,我就叫你,六哥。”殷梨亭面红耳赤,偏偏又说不出太激烈的话来回绝,只道:“若叫你二师伯听见,只当白教你规矩了。”慕晗潇笑语盈盈:“二师伯才听不见呢。”她转向他,瞳仁在日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碎辉来,“六哥,虽不是陌上花开,亦可随潇潇,把臂同游会京宁。”
至经年远去,往事何堪折堕,京宁寺把臂同游,终于重迭成记忆里温柔的底色。温存片刻,毕竟别离。
京宁寺的景色着实称不上奇诡秀致。所谓的钟楼八碧,不过是人工雕琢的风景,看不出有何意趣。
殷梨亭原有些书生气性,一路上只叹是:仙葩终究深山,人间俗尘可现。慕晗潇却是不理,一气要拉着他走,道是要给他一个惊喜。这是一处自然形成的水池,自中心缓缓分作赤青二色,两处互不交融,偏偏相依相偎。他还自沉浸于这一处奇异景观中,少女已翩跹行走了一个来回。
她的美总是肆无忌惮。纵然奔波劳碌,额间香汗细细,亦如新荷点露,清雅秀致。她走到他身侧,笑意盈然,摊开掌心,两枚以红线串联的铜钱安卧于此。好似突然喧嚣开来,有一道声线娓娓而起:“滴泪池原有一个传说。曾有一对恋人,男子因罪没入寺庙,出家为僧,女子痴等数年,病逝前吐出的一口心头血染红了池塘,而她的爱人为她留下一滴眼泪,从此这池塘便化作半青半红之色。相传,真心相爱的爱侣将两枚结缘线相连的铜钱抛入水中,便能得受庇佑,永不分离。”
殷梨亭突然明白过来,结缘线,永不分离,爱侣……美人含羞的笑靥似炽烈的火,丝丝灼烫着他的心,他笑起来,依旧的温文如玉:“潇潇年岁见长,倒来开六叔的玩笑了。”
慕晗潇终于不再笑了。
她合拢手掌,声线似飘似忽:“潇潇,只是同六叔玩笑呢。”
无风的六月寂寂无言,最终,慕晗潇把两枚铜钱随意掷入了池中。不过片刻,终究作了无声无息。却不知,水波纵无声,涟漪何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