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她蒙众人推举为明教教主,更与教众暗道避过小门派反扑之祸时,发现了阳顶天遗书与乾坤大挪移秘诀。她对武林原不注重,只需得承一二大派护持,而得明教,却是意外之喜。
元朝江山风雨飘摇,明教义军更是遍及天下,若用心引领,他日扫除外夷,教主当为江山共主,自然得偿夙愿。
明教诸人虽生受恩泽,不过敬她智救临淄的义举,重她前朝帝姬的身份,心里却觉女流之辈见识短浅,若有言行失当之分,自然能留得几分机会角逐尊位。纵是韦一笑,亦怕这小女子视权柄如儿戏,误人误己。
赵嫤受礼加冠,素袍半扬,端坐于尊位之上,俯瞰而去,只觉云天在握、日月加身。她幼承庭训,不过多为玩物风月之道,长成于仲龄山,更消是闺阁本领,若无有王保保为师,学得权谋兵法,哪能权效临淄兵戈。但她天资颖慧,机谋直断,几日里悬思定计,当即令出:“小女荣及尊位,生受利弊,自当为我圣教思虑。时至今日,略有五点浅见,以供诸位斟酌。其一,时令不改,历代教主深谋远虑,所定教规照旧沿用,不做更改。其二,功过论赏,殷前辈本已改换门庭,仍以明教生死为要,应当复位为护教法王,从众随法王并入明教。张无忌为圣教有护佑之功,当为教主特使之位。其叁,贯通义军,我观教派义军以当地统帅为主,各自为政,或受围或攻伐,全无章程。合该建立军制,大小顺次治理。此事当徐徐图之,且效后计。其四,化解旧怨,戮力同心,六大派此去当无心寻我教麻烦,教派中亦当约束自身,前事不计,后过再论……”
言及未尽,却是周颠开口道:“赵姑娘,不对,教主,我教与六大派积怨已深,莫非就这么算了。”
赵嫤似笑非笑,睇过一眼:“是前仇旧怨重要,还是圣教大业重要?”
周颠为她问住,一时对这位娇花软柳般的新教主好生敬服,竟不气恼,应声道:“回禀教主,自然是我教功业重要。”
赵嫤见再无人搅扰,复度启唇:“其五,遵循遗志,更是至关紧要,阳教主所言,以金毛狮王统治本教,迎回圣火令者为教主,此二事时刻悬心,不敢相忘。诸位以为如何?”
教众听她娓娓道来,方方面面,兼具明教内外弊病,所思所虑,远超这一干大老粗,不由心下喟叹,明教有幸得明主。当即齐声应语,道是教主英明,尽听调遣。却是那白眉鹰王殷天正见得外孙痴痴怔怔,凝视着新教主,一言不发,遂暗拈了个小石子,打在张无忌身上,才教他回神应答。
殷天正见机,又忆及当日外孙推脱功位,一心认准这位赵姑娘,不由生出一念来。
新教主年齿虽幼,却是身份贵重,容色动人,无忌与她有同门之谊,更有患难之情,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若与教主结成亲家,不仅圆了他生平憾恨,更叫外孙得了良配,也算对得起爱女素素了。
婚誓为盟,永不相负。
张无忌缘回廊而行,时觉风清云微,时觉冷凄寂静,正见一黄衫女郎迎面而来:“小女子不悔,见过教主特使。”这一句到了尾音,已串作嬉笑之语,犹如铃动。
张无忌眉头微蹙,颇生几许无奈:“杨姑娘,你莫要同我玩笑。”原来此女却是明教光明左使杨逍之女,其母为峨眉弟子纪晓芙。缘生多孽,纪晓芙诞下爱女,与杨逍相聚几年,终难破除心碍,香消玉殒。其女杨不悔年岁渐长,通晓俗理,个性不肖双亲,竟是爽直大方、颇好交游。她长于光明顶上,少见同龄玩伴,眼见新教主条理有度,心里是十二分亲近这位赵姐姐,又听说殷天正代外孙求亲一事,才来试试这位张少侠。
杨不悔见他烦难,言笑愈深:“赵姐姐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儿,若娶到她,只该开怀展颜,你瞧着怎么不大痛快?”
张无忌忆及暗道之中一场奇遇,言语有声盘旋心海,只不能对人言,遂道:“我只怕潇潇未必答允。”杨不悔这才满意,容色更增叁分盛气:“你明白便好。如我生为儿郎,定要娶赵姐姐过门,一生一世爱护她。你要待她不好,我可饶你不过。”这小姑娘直走出几尺有余,仍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足算解了内心怨愤。
张无忌经她裹乱,抵达赵嫤闺室之外,已然晚了一刻钟,只见室内灯火通明。他痴望着烛火映照出的伊人倩影,心绪交错驳杂:潇潇,我究竟是盼你应承,还是望你拒绝呢?若能应承,我自然是水火来去,披风沐雨,今生敬你爱你。若你拒绝,我也该以师兄之份,为你觅得良人。我……你怎会欺瞒我呢?
待殷天正平步走出,犹见外孙神色怔忪,他拍其肩头,当是春风满面:“无忌,可是要站在这儿守夜么?教主已要安寝了。”
张无忌神思不属,眼眸低垂:“外公,潇潇,教主她可曾应承?”
殷天正收敛喜色,略作一叹:“教主只说胡虏未除,无心亲事。无忌,你也不必灰心,教主待你是十二分看重,直言以你为接任人看待。”
张无忌只听过前一句,也不知是悲是喜,伤痛哀愁之处,又生出几许欢欣来。潇潇,到底你不曾欺骗我。你,不爱我。
室内。赵嫤素手托腮,一卷书帛横摊其前,上有字迹清隽秀致:妹嫤亲启,见信如晤。婚姻之盟,慎而重之,不可轻许。烦扰私事,期有再会。兄十叁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