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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一如往常,十个同事,四个在办公室斗地主,两个在看,剩下的都在门卫老爹爹房里看电视。小钟看见她,迎上来,小声道:“刚才马科长来检查了,问你上哪儿去了,我说你围着仓库转去了。他坐了一下就走了。”
    “干得好,谢谢了,看,给你买的香烟。”
    “真够哥们,你就是我的亲哥。”钟英杰眉开眼笑,他之所以称郝星为哥,就是因为人家是读书人,单位少有的高文化同事之一,而且慷慨大方。人家和他搭上一句话,就够他狂喜半天的,何况把他当朋友看,又塞钱又送烟的,他都快癫狂了。
    其实郝星没多高的文化,刚刚高中毕业,不过整个单位能读过中专的人就只有一个,其余的一般都是初中毕业,当然小学没毕业的占了一大半,文盲也不乏其人。矮子里面选长子,高中毕业的郝星一不小心成了单位有文化的人之一。
    “你干什么去了?”小钟抽着烟,吐出烟圈,很是享受,问。
    “报名去了,成人自修,我想拿大学文凭。”知道小钟最害怕的就是读书,还很是恶俗地追加了一句,“你要不要报名?”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拿起书瞌睡就来了,不是我看书,是书看我。你要是拿了大学文凭,就成单位文化水平最高的人了。”小钟内心很是自豪,单位的第一才女和自己是好朋友,还对自己这么好,早晨白送一百块,下午又白送烟。这大腿要抱牢。
    想起丢在明星九队赌场上的那包烟,他还是有点肉痛,上午是顾着拿钱,忘了拿烟了,便宜了那帮王八羔子。
    五天之后,郝天沐接到几个电话,找郝星的,问是哪儿的,人家说是证券公司的,让郝星无论如何要打电话过去,有急事找她。
    整个朵岭镇就没几部电话,还都在各个单位里,整个粮食储运站,只有一部电话,这电话还就在郝天沐的办公室。郝星的上班地点离总部骑车有十分钟的路程。
    自从丫头开始接手卖蘑菇之后,成天忙得脚不沾地,早中晚卖三趟蘑菇,吃了饭辅导弟妹做作业,临睡前还在挑灯夜读,郝天沐觉得是不是家里的祖坟冒青烟了,先人保佑郝星开了最后一窍,以前的郝星是七窍开了六窍。
    七窍开了六窍,不是她的窍开得多,而是文明人骂人的一种温和方式。
    一窍不通。
    自己的闺女,郝天沐还是懂的,那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希望天下的好事都降临到她的头上,但矛盾的是拒绝付出一丝努力。当然这也是郝天沐自己教育失败的恶果,他父亲去世得早,没得到父爱,有了孩子之后,情愿自己累死累活,也不愿孩子受一点苦,久而久之,孩子以为父母勤劳是应该的,他们晚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是理所当然的。
    华夏的父母有着优良的传统美德,从来说不出,“儿子啊,闺女啊,我不欠你们的,你们的前途自己奔去吧,奔得好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奔得不好你们吃糠咽萝卜,好赖自己活该。”
    郝星以前一直都不是个努力的孩子,初中考高中没进五昌县最好的高中,可这家伙为了面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逼着郝天沐用三百六十斤的两大桶菜油,把自己从普通高中弄进了第一高中。进了高中,人才中选人才,这家伙依然不知道努力,成绩经常得一二三名,不过不是顺数,而是倒数,三年下来,成了学校垫底的差生。
    郝天沐一点不觉得自家闺女的智商有问题,相反,这丫头特别爱看书,写的作文那是引经据典,经常得到老师表扬,在全班全校作为范文念。郝天沐面子上很有光。可高考并不只考作文啊,读书就该把物理化学历史地理语文数学英语全学好吧,这家伙数学不好,导致物理化学一团糟,做卷子的时候很有性格,空白不写,全从窗口扔楼下去,然后就华丽丽地成了高中的体面苕,尖子生的奠基佬。
    只要自己家没开大学,高考落榜是铁定了。偏偏郝天沐又心痛闺女心痛得紧,怕她太努力了,伤了身体,于是一拍胸脯道:“没事,凡事有爸爸呢,我找我同学帮帮忙,考不起,也保证你有大学读。”
    郝天沐真的有几个同学混得不错,有的在大学里混个一官半职,有的在国家一级单位当院长,所以他说的话也不算吹牛,至少郝星同学弱智地信了
    于是找到了理由继续沉沦下去,继续做奠基的基石,厚着脸皮奉旨偷懒,上课是只出工不出力。等到高考结束了,家里的新房刚刚落成,有债要还,读要钱的大学,成了问题。在卫稻香的威逼下,郝天沐哄着闺女内招进了朵岭粮食储运站,当上了端铁饭碗的工人,虽然是待业的,但考考就能变成正式工,最多一年时间的事。
    “你先上班,通知书下来,你再去上学。”
    这样对着自己闺女撒谎,郝天沐觉得在生活面前,他简直无地自容。他并不是万能的,虽然他希望自己足够强大,偏偏在债务面前低了头,连欺骗宝贝闺女的事都干上了,他觉得自己卑劣进了尘土。
    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啊。他体会到了。
    现在闺女突然之间这么努力,郝天沐更为自己感到惭愧,他宁愿闺女有负于他,而不是他有负于闺女。这样灵魂上背的枷锁就更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闺女提着篮子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又给奶奶买了什么新奇玩意,等她跑上来道“爸爸好”的时候,他将她拦着了道:“郝星,证券交易所的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了,告诉爸爸,是怎么回事?有同学在证券上班?”
    “爸,您让我边洗脸边跟您说。对了,电话里说什么了?”郝星一阵风跑进卫生间,打水洗了脸,拿着毛巾边擦脸,边问。
    “说让你亲自过去一趟,至少是早点给他们回个电话。”郝天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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