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侉子,吃早饭了吗?”郭有才主动和郭侉子打招呼。
“是郭主任啊!屋里的正做着呢?”郭侉子站在菜园里面,脸朝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烟。郭有才现在身兼两职,即使大队会计,又是大队主任,郭会计已经喊了多少年,该换换称呼了,郭主任叫起来,比郭会计体面响亮多了。
郭侉子的动作慢了半拍,郭有才的香烟已经抓在手上了,那是一包大前门牌香烟:“来,抽我的。”
郭有才把郭侉子的香烟点着了以后,便领着大家走进了自己家的院门。
左邻右舍,已经有人端着饭碗蹲在院门口,或者树下吃饭了,他们一边和郭主任打招呼,一边目送着郑峰一行走进了郭家的院门。
从乡亲们的表情和态度上就能看出来,郭有才家在当地是比较有威望的,土改的时候,工作队在郭家搭伙,解放以后,郭家又出了两个大队干部,前面,我们交代过,郭有才的父亲曾经担任过大队书记,如今,郭有才又当上了大队会计,还兼着一个主任的职,大家都知道,在我国广大的农村地区,农村基层干部是很受人尊敬的,按照当地的风俗和规矩,不管哪家有红白喜事,都要把他们敬为上宾。
郭家的院落似乎比其它人家要大一些,院门也讲究一些,大家别忘了,郭家还出了一个吃国家饭的郭有文,还在县城里面成了家。这在农村,可是令人羡慕的。
郭有才家的房子一共有九间,正房三间,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院门左侧是两间厨房。出了厨房是半瓦半草以外,其它的房子全是黑瓦顶,青砖墙,这在前村是绝无仅有的,大部分人家是是草房,少数几户人家是半砖半瓦,所谓“半砖半瓦”,就是屋顶上面用麦秸,下面用小瓦,墙下面是青砖,上面是土基,所谓“土基”就是用木模子加工成的,不经过烧制的土砖。土砖除了土以外,还有一些稻壳和稻草。
郭家人丁不算旺,连老带小,一共是六口人,郭书记夫妻俩,郭筱竹夫妻俩。大家没有看到小孩子。在郑峰等人的印象中,在花家村,几乎每户人家的院门里面都有小孩的声音。
老太婆和女儿郭筱竹和媳妇陈二莲在厨房吃饭,郭书记、郭有才和郭筱竹的丈夫在堂屋里面陪同志们吃饭。
早饭是玉米稀饭和千层饼,这种饼像擀面条那样,把面擀薄了,然后在上面抹上香油,撒上葱花,再将面皮叠成若干层,最后放在铁锅上面烙。郭筱竹天不亮就赶回家,就是帮嫂子烙这种饼的。对了,还有两样小菜,其实,小菜很普通,就是农家腌制的萝卜干和红辣椒。
郭筱竹的男人叫耿城,在徐集公社农技站工作。
郭书记为人很热情,在吃饭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提出,让同志们三顿饭都在他家吃,好的没有,管饱是没有问题的。
“郑局长,你们就在我家吃,不要那么生分。”郭书记虽然年过六十,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而且声如洪钟。
“公社梁书记已经安排好了,中午和晚上到公社食堂去吃。”
“见外了不是,这多不方便啊!”郭书记微微一笑,颧骨上的两块抖动了几下,郭书记脸部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颧骨比较高,加上颧骨上的肉比较丰富,所以就更显得突兀。别看他是一个年过六旬的人,精气神还在,大概是因为从不下地干活,脸皮白而且细。
“好在过了河就到,我觉得很方便。郭书记,能在您家吃早饭,我们就已经过意不去了,怎么好一天到晚叨扰呢?”
“郑局长,你这话就太见外了。这也不合咱们这里的规矩,倒让村里人觉得我郭根生家太小气。这样吧!吃过饭以后,我到公社去一趟,跟梁书记在合计合计。”
“郭书记,谢谢您的美意,这件事是刘局长和梁书记商量好的。我看您就不要再费心了,以后少不了麻烦你们。您看,这顿早饭有多讲究,我们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也吃不上这样的伙食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我不再说什么了,就依你们。总之一句话,你们到了我们花家村就像到了自己家里,千万别见外。”
吃过早饭以后,郭书记父子将同志们送出了院门。
郭筱竹也跟在同志们的后面,她的手里面拎着两个竹子编的热水瓶,她要将两瓶热水送到祠堂去。
“郭筱竹,你家用的这个码头,还有哪些人家用?”李云帆掏出笔记本,打开了,指着那幅草图道。
“我领你们到社场去看看,你们就明白了。”
郭筱竹领着大家朝东走去。
在村子的中间有一个比较空旷的地带,不远处有几件草屋,草屋的附近有几大堆草,屋子的后面还有一些树。
郭筱竹指着几间房子道:“那就是社场。”
郑峰终于明白郭筱竹是什么意思了,在社场的西边,有二十几户人家,这些人家用的是西码头和中间这个码头,社场东边十几户人家用东码头。
“中间这个码头,哪些人家用?”
“你们让我想一想,“郭筱竹眉头紧皱。
此时,上工的钟声响了,钟声是从社场传过来的,不一会,人们陆续从院门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都朝社场走去。
“这样吧!郭筱竹,你先去上工,有时间,你把这些人家写在纸上。”
“郭队长特意安排我照顾你们的生活。用不着写在纸上了,我们能想起来。一共有九户人家用中间这个码头,前面有三家,后排有六家。你们看,那儿有一棵枫杨树,树上有一个喜鹊窝,树下那一家,还有西边两家,后排就是东头这六家。
“这九家姓什么,当家的叫什么,你跟我们说一下。”
李云帆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九户人家的名字,他们分别是,前三家——由西到东:郭正和,徐长河,郭有福;后六家——由东到西:赵开基,郭常保,郭根生,徐荣兴,郭侉子,徐长水。
和郭筱竹分手之后,郑峰一行直接去了郭侉子的家,上工的时间已到,现在显然不适合调查走访,晚上走访则比较合适。郑峰之所以先找郭侉子了解情况,是因为他和李云帆注意到郭侉子看到郭有才时的反应,郭侉子本来是想和同志们多了几句话的,但看到郭有才走出院门之后,就早早结束对话,走进了自己家的菜园。
走到郭侉子家院门前的时候,正碰上郭侉子从院门里面走出来,右肩上扛着一张犁,犁头磨得很亮。
郭侉子一边掩上院门,一边朝院门里面喊到:“菊花他娘,你吃过晌午饭以后早点回来。”
院子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知道了,晌午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别忘了添把火热一热。你钥匙带了吗?”
“带了。”郭侉子一边回答女人的话,一边朝同志们笑笑。然后朝东走去。
郑峰望着郭侉子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郑峰还是觉得晚上调查走访比较合适。
“老李,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也有同感。”
“要不我们到徐长水家去看看,徐长水他娘应该在家。”谭科长道。
“行。我们先去走访一下呆在家里面的人。”
“徐长水应该在油坊里面。”
“他不下地干活吗?”
“油坊是大队办的,大队把油坊交给徐长水打理。”
“十二年过去了,徐长水还在油坊吗?”
“向阳,你去把郭筱竹喊过来。”
郭筱竹正朝祠堂方向走去。眼看就要进入芦苇荡了。距离太远,喊是听不见的。郭筱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同志们调查走访乡亲们,他在跟前,肯定是不怎么合适的,所以,她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五个人来到徐长水家的院门前,遗憾的是,院门紧闭,上面还上了一把锁。
“郑局长,我们刚才从这里路过的时候,我明明看见院门是开着的。”王萍道。
“可不是吗?我们和郭侉子说话的时候,院墙里面还有人伸头朝我们看了一眼。”谭科长道,“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
大家来到丁字路口,大家眼看着郭筱竹走进了芦苇荡,不一会,向阳也跑进了芦苇荡。
一分钟左右的样子,从芦苇荡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他们就是向阳和郭筱竹。郭筱竹的手上拎着一个热水瓶,向阳的手上也拎着一个热水瓶。
李云帆和郑峰一前一后,走到油坊的门前,油坊的院门朝东,从两个人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油坊也是铁将军把门。
向阳和郭筱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郑局长,油坊还是徐长水打理。”郭筱竹道。
“油坊什么时候开门?”郑峰捋起衣袖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七点三十五分。
“往常,在乡亲们上工之前,油坊的门就开了。长水会到哪儿去呢?”郭筱竹一边嘀咕,一边朝徐家走去,“我来问问婶子。”
“徐长水的母亲也不在家。”谭科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