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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血液余温的□□抵上我的脖子时,我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但院墙外偏偏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战国年代,大家都是捕蝉的螳螂,也是那螳螂后的黄雀。
    杀了郡守一家的武士被敌国的军队突袭,本打算砍下我脑袋的武士有了更加要紧的任务,不得不将我扔到一边,转身和敌军厮杀起来。
    我有些失望。站在原地等冷箭的时候,一双手将我的后领提起,像拎起兔子一样,将我放到了马鞍冰冷的马背上。
    那个凶巴巴的人冲我喊了几嗓子,狰狞的面具几乎把整个人的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威严而锐利的眼睛。
    我莫名其妙被敌军的首领收养,再次成了一名侍女,专门负责照看年幼丧母的少主。
    在那个年代,不怕死似乎是一种格外受赞赏的美德。但作为一国之主的独子,那位少主既不骁勇善战,也没有视视死如归的气魄。
    家臣们为此忧心忡忡,他的父亲愁眉不展,见他一次就骂他一次,就连侍女们也偶尔会窃窃私语,说少主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大将之才。
    乳名叫虎太郎的少主,每次被剑道师傅训得鼻青脸肿时,总喜欢躲到我的房间里。
    “阿椿。”少年的声音总是分外委屈,“我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
    我帮人包扎伤口的本事,因此练就得十分娴熟。
    元服之后,少主有了更加威风堂堂的名字,不再使用虎太郎这个乳名。
    成年仪式进行过后没多久,战场上传来一国之主阵亡的噩耗。年纪轻轻的少主在家臣的推举下接过重任,继承了家主兼国主的位子。
    战事急迫,前线不断传来敌人大军压境的消息。
    敌军打上门来的清晨,我坐在廊檐下,白茫茫的晨雾沾湿了叶片,一夜未眠的身影穿过寂静的庭院,在我面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年轻的家主穿着当世具足,朱红的涂漆,金色的丝绦,腰间佩着沉甸甸的两把刀。
    已经不会再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一张脸,是什么时候变得初具威严?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叫他虎太郎了。
    开口时,年轻的家主声音很轻。
    “死亡很可怕吗?”
    我当然知道他在紧张,也知道他为何一夜未眠。
    “一点都不可怕。”我告诉他,“比活着轻松多了。”
    战场吹响螺号,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隆隆的马蹄如雷鸣在大地上疾奔,厮杀和呐喊使天地动摇,仿佛一时之间连天光也暗了下去。
    战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浑身是血的武士策马基本而来,所有人都涌到前厅。那个人哀鸣一声,从马背跌落,之后的声音都被人们慌张的质问盖过。
    我一把抓住缰绳,翻上马背。疾驰的风声带走了背后的嘈杂和混乱,我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醒,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一瞬间活了过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雪一般地明亮。
    我奔赴死亡而去,但似乎又不仅仅是为了如此。
    我朝着战场,朝着自己的死地一路疾驰。烽火被刀锋劈开,箭雨被刀锋劈开,熟悉的帐幕映入眼帘,周围已无人镇守,堆叠的尸体染红了草地。
    一个身影垂首站在中央,缓缓拔出随身的短刀。
    “虎太郎——!”
    我从那张抬起的脸上看到了空白的表情。
    “……阿椿?”少年不敢置信地开口。
    旋即,他回过神:“你来干什么?!”
    “为了救你。”我说。
    为了救我自己。
    为了救这个浑浑噩噩,对任何事物都无法动容的自己。
    箭雨呼啸,我一把将少年拉上马背。
    武士应该坦坦荡荡赴死,但不应该是他。他还年轻,他还有无限的未来。
    他还没有犯下任何罪孽。
    “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
    世界在呼啸的疾风中模糊起来。我背后的人好像在哭,但好像又没哭。他终究不再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孩童,就算想要回到过去,也只能一路向前。
    “他是一个大混蛋——世界第一的大混蛋!”
    即将死去时,人会变得意外坦诚。
    我死了那么多次,但直到那一刻,才终于吐露出自己的秘密。
    我无法辨别那如附骨之疽的感情是什么。可能是令人想要呕吐的罪恶感,可能是憎恨,可能是屈辱。也可能,只是悲哀罢了。
    我知道自己差点被它压垮,但我现在终于将它通通说出来了,用语言将它从骨血里挑出来,狠狠地碾在脚下。
    “他是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而我曾经是他的帮凶。”
    火光、敌军黑压压的身影不断逼近。湍急的河流在断崖下发出蛇一般的嘶鸣。我摸摸少年的脸庞,朝他笑了笑:
    “活下去吧,虎太郎。”
    那是我那一辈子第一次露出笑容。少年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泪光。
    箭雨落下之前,我猛地将他往河流的方向一推!
    啊,我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但能够这般死去,感觉确实不赖。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战国时期还没结束
    缘一都还没有出现,还没有打屑老板【bushi】,怎么可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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