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问苏芝芝,要怎么对付带着杀气的辜廷,结果仰头瞧,苏芝芝靠在柱子上,阖着眼睛睡着了。
骨鸟:“……”
它现在怀疑苏芝芝醉了,嘴里才一堆堆屁话的,她心里也没底,不然辜廷都快到了,就算不逃命,也该准备准备吧!她睡个鬼啊!
骨鸟恨铁不成钢。
它飞起来,站在她肩膀上戳她脸颊,叫她:“快起来!”
苏芝芝被吵到,挥手打开骨鸟,骨鸟猝不及防,咕噜咕噜从她肩头滚下去,它正要努而起身时,却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威压。
骨鸟急忙帮苏芝芝加点防御,只能帮她到这,它把自己团成个球,滚到一边,怂得躲了起来。
下一瞬,辜廷出现在云间阁。
他刚从剑上下来,衣袖飘飘,袖角流云翻滚,发冠束起所有头发,冠上垂落的两道玉带随之飘舞,掠过他俊逸的眉眼,风姿卓绝,像从广寒宫涉入凡间的仙人,带着一地清辉。
朝星峰和云间阁的禁制,于他而言,如无物,他轻松破开繁复的防御,直接找到苏芝芝,一眼就看到她靠在柱子上,双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辜廷双眸一凝,朝她走去。
长剑应和主人的心意,发出分外渴血的低鸣,杀意四涌。
这一刻,苏芝芝才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
她手指揉揉眼角,迎上辜廷的目光。
辜廷每走近一步,他脚下踏风,风慢慢盘旋,鼓起他的衣袍,也卷起四周树木的枯叶。
紧接着,利刃出鞘,剑尖在划破一叶树叶时,对准苏芝芝的咽喉。
叶子一分为二,一片飘到辜廷脚下,一片落在苏芝芝的炉火旁,倒有点离别前的萧索之意。
苏芝芝的脖颈,白皙又细腻,上面坠着条妃色链子,虽然漂亮,但显得她脖颈更脆弱。
辜廷知道,只要刺进去,苏芝芝必死无疑。
杀了她,那他有一瞬动过的心,又会恢复平静,大道无情,天意可循,时光荏苒,几百年后、几千年后再回首,这点动心,丝毫不值得一提。
于是,辜廷冷冷地看着她。
苏芝芝反应过来。
她盯着那剑尖,或许酒精麻痹她的知觉,竟是轻笑一声,不惊不慌的,两只手指搭上剑身。
手指划过去的时候,锋利的剑身刺破指头,血液争相涌出,滴滴答答跃到地上。
苏芝芝微微仰起头,她举起手,将沾血的手伸向辜廷:“大师兄怎么来了,这么晚……是要血吗?”
辜廷的眼瞳猛地一缩。
明明如今,他体内的封印早就稳住,而他也到元婴期,可是,炽热血液流过食道的感受,却在这一刻,被还原了。
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从饮上她的血液的那一刻,一切开始乱套。
这就是变数。
辜廷的剑尖更加坚定。
长久以来,不曾动过心的自己,竟然也会有栽倒的时候。
辜廷很聪明,即使仍不够清晰,但他也明白,一开始,他自以为对变数不以为意,再到后来起了杀心,无不在证明,她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这个影响并不小。
他看着苏芝芝,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杀了她。
苏芝芝似乎被疼痛唤醒神智,她看了看指尖,又看着面前的剑,恍然:“原来你是来杀我的。”
辜廷握着剑的手,浮现几道青筋。
她笑了笑:“大师兄,我真羡慕章梦。”
面对杀伐的剑意,她很奇怪,好似早料到,表现得十分平静,无悲无喜,无惊无惧,却提到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至少,在辜廷看来是毫不相关的,
辜廷拧起眉头,向来的冷然,有了一丝可觑之缝隙。
苏芝芝又说:“她虽然是个废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她有人一直护着。”
她两根手指在剑身点了点,留下两个血指印:“如今,护着她的人,现在要杀了我,大师兄你说,我是不是该羡慕她。”
沉默片刻,辜廷终于开口:“与她无关。”
苏芝芝嘲讽一笑,“你和我结为道侣,不就是为了章梦?”
和苏芝芝结为道侣,章梦确实是其中一个缘由,因为章梦必须活着,辜廷无可辩驳,但当这句话由苏芝芝说出来时,说明她在乎。
她在乎章梦的存在,并且认为,她影响到他们的道侣关系。
这是辜廷以前从没发现的事实,因为他只看到对自己的利处,旁人的心情,他从没留心。
如果,这是她要解除道侣关系的缘故……
好似有什么哽在辜廷心口,不上不下。
他微微张开嘴唇,苏芝芝却又说:“所以,现在杀了我,一定也是为章梦吧。”
“不是。”
这一次,辜廷否认得很快。
剑尖往前推了推,他的语气难得烦躁:“不要提第三个人。”
他杀她,与他人无关,只与自己有关。
苏芝芝觉得好笑,说:“可是,是你先把第三个人摆在我们之间。”
辜廷慢慢阖上嘴唇。
他嘴唇颜色极为浅淡,却很漂亮,同他整个人一样,似冰雕,却有玉质,不由让人好奇,假如有一天,他大惊大怒,又是怎样的光景。
苏芝芝浅浅一笑。
她靠着柱子站起来,辜廷的手,随着她的动作,也上抬,冒着森森寒意的剑尖,始终是对着她的。
骤然,苏芝芝往前走一步。
剑尖十分锋利,一下刺破她的喉咙,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脖颈,蜿蜒流下,而她似乎毫无所查,居然再往前迈开一步。
辜廷眼眸细细颠簸着,他骤然持剑后退。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斟酌,他的身体脱离理智,先往后退一步。
而这一步,也彻底暴露什么。
辜廷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用力捏着剑柄,指尖泛白,赤陨铁制成的剑柄,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雕饰的纹路被他按得下凹。
见状,苏芝芝不退反进,往前再走一步,她对他的剑尖无所畏惧,亦或者说,就算此时喉咙被贯破,她也没所谓。
可是辜廷见不得。
他突然垂手,剑尖带着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
苏芝芝轻轻“咦”了一声:“大师兄不杀我了吗?”
辜廷呼吸沉几分,没有回答。
理智上,他知道,必须杀掉苏芝芝。
可是理智是会被感情影响的,在他没有知觉的时候,竟然被影响到这个程度,影响到,他竟不肯杀了她。
意识到的时候,辜廷又在反驳自己。
他微微垂下眼睛,试图从蛛丝马迹告诉自己,杀了她,并非违心之事,可是为什么在她又靠近一步时,他会倏然放下剑。
没人知道答案,只有他自己,但连他自己都不想相信。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以为不曾在意过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亦或者,一直驻足,未曾离去?
辜廷咬住后槽牙,额角微微鼓了鼓。
他眼底泠泠,愈发漠然。
苏芝芝抿着唇,她的视线,从他脸上,到他的剑,来回移动。其实,辜廷的神色掩饰得很好,观察不出什么,但周身气场是会变化的。
那种杀意已经茫然,彻底找不到方向。
想杀,却杀不得。
她倏地一笑:“大师兄又在犹豫什么?”
又两步,她走到辜廷面前,仰视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只要做出决定,就会心无旁骛地完成。”
“为什么这会儿,一下想杀我,一下又放下剑。”
辜廷垂着眼睛看她,喉咙轻轻滚动。
因为喝了不少酒,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好似是醉了,当她走到眼前来,更看得清她眼尾泛着粉红,眸底,像养着一池星子,波光潋滟,眼尾一压,漂亮得让人想捂住那双眼睛,珍藏起来。
她在问他为什么。
便看她摇摇头,娇嫩的唇间,却说着:“大师兄想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如果要让我成全你和章梦,我就会让路。”
章梦,又是章梦。
辜廷更为烦躁:“不要提她,与她无关。”
说到底,他能于所有方面睥睨苏芝芝,唯独无法在理解感情的方面。
他曾将情绪舍弃,因为常年惜字如金,每句话每个字有其分量,却比不上苏芝芝含笑的声音。
苏芝芝像是和他作对,偏要提:“那是为什么?我想不出师兄不想杀我的缘故,难道不是因为章梦这个九天至阴体质,还需要我吗?”
辜廷眉梢一动,苏芝芝的手覆在他捏着长剑的手上。
吹过夜风,她的手有点凉,不过相较他而言,还是温暖的,她牵着他的手,将剑抬起来,剑身折了月光,微微烁动。
剑横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