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说话。”
白清灵看着他不知从哪里淘弄来的不合身的西装,又见他原来病态苍白的俊脸现在也黑了许多,比之前健康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有些好奇。
陆景天先走了过去,白清灵没有立刻跟过去,问侍应生要了纸笔,写了个纸条塞进手包里才跟了上去。
说是角落,其实就是一个窗帘遮挡处的一个小圆桌,两把椅子,属于私密聊天的地方。
一般作为商贾谈生意的场所,寻常人不会专门过去。
白清灵过去时,见陆景天已经坐了下来。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才绕过小圆桌坐下,歪头看他,“你不是去寻小怜了么,怎么自己一人回来了?”
“长话短说吧,”陆景天盯着她的脸,“颜楼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呀,你想说什么?”白清灵当然不会觉得他忽然出现是为了问她过的好不好,好与不好与他陆景天早就没了干系。
陆景天冷笑,“他真对你好?我不信,他根本就是为了你们白家的家产还有你白家的帅印!”
“陆景天,你这就没劲了,成王败寇,你陆家输了便认栽,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是觉得我能相信,还是觉得我会因为你这句话就和颜楼翻脸?你不要白日做梦了!”
“你怎么不信呢!”陆景天见她如此说话,脸色变了几变,“我是蠢,着了他的道我认了!可是你不一样,你和白叔儿是对他有恩,他拿你白家帅印不说还改了你白公馆的名!他忘恩负义!无耻至极!”
“陆景天!”白清灵声音冷了下来,“你再这么说我想咱们俩也没什么说话的必要了,帅印是我给他的,改名也是经过我同意的,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见了!”
“小怜是他安排给我的!”陆景天见她站起来,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
白清灵站在原地,也没有回头,也没有继续走。
“我找到小怜了,她亲口和我承认她是颜楼安排在我身边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白清灵转过身,看着他,轻笑出声,“你是觉得你和我还有几分旧情么?陆景天,退一万步讲,小怜就是颜楼安插在你眼前的,可他让你和小怜苟且了么,逼你退婚了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要求的,甚至连你老子都阻挡不了你要退婚不是么,陆景天,如今你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她沉着精致小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爸爸死在你陆家手里,你陆家交出一切,不应该么?”
陆景天被白清灵一顿嘴刀子割得体无完肤,脸面全无,正反思自己时,又被她最后一句话说懵了,他懵懵懂懂抬头看她,“什么死在我陆家手里?白叔儿的死与我陆家有什么关系?”
“别演了,你又不是电影皇帝唐离。”白清灵冷笑一声,就抬步要走。
“我没有!”陆景天也站了起来,满眼充红,“我承认经受不住诱惑栽在小怜身上,但我陆家真的没有害你白家,更没有害了白叔儿!我拿我的命发誓!”
白清灵冷着小脸,沉沉看了他一会儿,“那你说说,我爸爸是谁杀的。”
陆景天第一次用了脑子,他皱眉细细想了许久,笃定道,“颜楼!一定是他!”
“你走吧,我不想在海城再看见你,你现在就走。”白清灵从手包里掏出一沓支票摔在桌上,“你去哪里我不管,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海城,再见你,我不保证你还能活着!”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陆景天看着她的背影,俊脸上神色痛苦着。
如果当初他没有被灌醉,没有被小怜爬上了床,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多当初,如果能后悔,他一定会孝顺他的爸爸,不气他,不会让他那么早就没了。
陆景天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支票本,本子里似乎夹了一张纸条。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伸手把支票本连带着纸条塞进了西装内兜里,转身离开。
圆桌左侧不远处的帘幕,在陆景天离开的那一刻,被从内而外的拉开,半开门的帘幕包间里,颜楼手里拿着酒杯,视线落在与夏欢沁和夏至弦欢聚到一处,正切切私聊的白清灵的身上。
陈副官轻声问道,“大帅,需要把陆公子请回来吗?”
“不用了。”男人收回目光,饮了一口香槟,放下站起来时,沉沉说道,“放他们离开海城。”
白清灵走到夏欢沁身边时,夏至弦示意她回头,“你刚才的一举一动,可是被颜楼看得清清楚楚。”
“那又怎么了?”她放下香槟,“这里都是拿着邀请函才进得来的,他能不清楚陆景天要来?这见一面又不是失了体统的大事,他看到了难道还能杀人不成了?”
夏至弦挑眉,“你倒是看得明白。”
“我可是白大小姐。”白清灵勾笑,轻抿红唇,“只有我不想听的话和不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我猜不到的事。”
夏至弦皱了下眉,“你给陆景天写了什么纸条?”
“你管的那么多,不怕秃头么。”白清灵撇撇嘴,对一直闹不明白情况的夏欢沁说,“你家哥哥这么喜欢管闲事的,以后你找结婚男人,可千万别找这么碎嘴子的。”
“白清灵!”夏至弦提高音量。
“怎么,我和我们欢沁说结婚的事呢,你着什么急了?她和我一边大,我都结婚大半年了,她结婚也不是很正常很应该的吗?”
白清灵挑眉冷笑。
夏欢沁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没有错。我也是该到找个男人结婚的年纪了。”
夏至弦一口饮尽酒杯里的酒,拉着夏欢沁就走了。
“夏至弦你做什么,你松开我!”夏欢沁被他拉着,一边呵斥他一边回头对白清灵说,“清灵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摇电话说!”
白清灵对她点了点头。
她侧脸看了一下,找个座位坐下,脸色淡了下来。
可还没容她多细想什么,目光被一身淡紫色缎面长旗袍的女人引了过去。
女人离她不算是近,一头长直发,用宽的发带将额头碎发整整齐齐箍向脑后,额头光洁,侧面看起来气质颇佳。
白清灵细想了一下,也没想出来海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气质颇佳的清秀佳人。
她仔细看了两眼,眼前就被挡了住,仰脸时,看到颜楼逆光站在了面前。
“忙完了?”她问。
“嗯,累么。”男人问。
“有点。”
颜楼朝她伸出手,牵住她的手,就出了宴会厅。
白清灵以为车就停在外面,直接上车回家,却未曾想等在外面的还有早已经离开的陆景天。
陆景天看着颜楼,恨意颇深,只是经了这许多,也知道不能随意发脾气了,他脚边集了很多烟蒂,见白清灵和颜楼出来,手里的烟猛吸了几口,丢下碾灭,立刻走了过去。
“你过来干什么,还不赶紧走!”白清灵站住,冷下小脸,“滚!”
陆景天没看她,却是看向颜楼,“你得向我保证不会动她,我立刻离开海城,再也不回来了!”
“陆景天!”白清灵手心攥紧又松开,指着外面,“马上滚!”
“你是男人的话就答应我!”陆景天似是不等他回答不死心一般,吸了很多烟的嗓子很是沙哑。
“陆景天,大小姐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说这话,”男人俊颜冷漠,“不觉越距了么。”
“我不管!我只要你一句保证,你颜大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了我就信!”陆景天似乎很急,一边说一边看着路边。
“好,我答应你。”男人说完,目光凉凉的扫了一眼马路边,“你确定还出得了海城么。”
随着他的视线所到之处,开过来好几辆黑色汽车,急刹的声音刹那间此起彼伏。
“艹!”陆景天骂了一句,深深的看了一眼白清灵,留下一句,“好好活着!”就冲了出去。
白清灵白着小脸,第一时间抬脸对颜楼说,“救他,送他出海城,他说过再也不回来了!”
颜楼淡漠的看着陆景天被那一伙人按住踩在地上挣扎的骂着人,缓缓道,“他这次惹得人,是宁城的。”
白清灵抓紧颜楼的袖子,“没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男人波澜不惊道,“对方不要他的命,只要他一条腿。”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白清灵皱紧眉心,“就没有完完整整把他送走的办法了?”
“大小姐,你现在是为了他在求我么。”颜楼低头看她,眸色微凉,再一次问她,“为了陆景天,你在求我么。”
“我不能眼瞧着他死。”白清灵闭了闭眼,“算是我欠你一份情。”
男人冷笑一声,“你我夫妻,你为了他欠我,不如直接要我去救他。”
他不再与她说话,只侧脸对陈副官道,“我要陆景天毫发无损,滚出海城。”
陈副官应下,立刻带人冲了过去。
他上前交涉,又递过去一张证件,对方看向这边,在见到颜楼时点了点头,转身开车离去。
陈副官并没有把人带过来,而是直接把人塞进了车里,开车离开。
白清灵松了口气,“多谢。”
颜楼冷笑一声,松开挽住她的手,转身走进了宴会厅。
警卫员留在原地陪着白清灵,问道,“夫人是回去,还是留下?”
“回去吧,”她似乎很累,声音有气无力的,“让汽车夫送我回去,你们留下来保护大帅。”
东离一直在门外候着,自然也是见到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抓捕与救亡。
对于白大小姐与陆景天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早有耳闻,可如今大小姐竟是求了颜公子,救了陆景天,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车里,他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白清灵,见她没精打采的靠在座上,看着车窗外,显然十分没有兴致的模样。
忍了许久,又终于问了出来,“大小姐,颜公子好像是生气了。”
白清灵心里一堵,“嗯。”
“大小姐为什么为了一个背叛您的男人伤害一个爱恋您的男人呢?”东离不明白。
“东离,”
“是,大小姐。”东离毕恭毕敬。
“如果东凤是个坏人,你会杀了她吗?”
东离一怔,随即面色一白,“如果她做了伤害颜公子和大小姐的坏事,请您留她一命,我把她带回老家,再不让她出来了。”
“你看,这就是亲人,我与陆景天十几年的交情,你可以说我优柔寡断,也可以说我是顾念旧情,他肯舍了性命过来要颜楼一句话,我为什么不肯求颜楼留他一命呢。”白清灵长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这狗东西,总算还是有些良心的。”
东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如果东凤做了坏事,他也是要求人留她一命的。
白清灵又长长叹了叹气,红唇勾出一抹苦笑,甚至眼圈开始泛红了。
陆景天还是当初那个陆景天,可是颜楼,
她睫毛颤了颤,
颜楼又是不是真正的颜楼呢。
陆景天这一番话终究是在白清灵的心底留下了一抹疑惑。
自这天起,白清灵与颜楼再一次早晚不相见了起来。
颜大帅开始早出晚归,常常是她起了,他不在,她睡前,他还是不在。
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如往常般,该吃是吃,该喝还是喝,只是多了一杯睡前的浅酌小饮。
白清灵也想过要去问颜楼,去核实陆景天留在她心里的那些疑问,可是她不敢。
颜楼的心思百转千回玲珑剔透,更重要的是,他够狠够决绝。
她是怕了。
没了这一杯酒,她似乎连睡都不太想睡了。
半个月的时间,将之前养得有些白胖的身子又瘦了回来,白棉齐踝的长睡衣显得她更为瘦弱纤薄起来。
东凤在厨房帮工,却无心学那些西洋大厨做的菜肴,只一心观察着颜公馆里日益压抑的气氛。
似乎从那日开始,颜大帅和白清灵就生分起来,到了今时今日,竟是早晚不相见的状态了。
尤其是白清灵日益消瘦又强装坚强无事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
都这般了,还装什么装?
这日,白清灵让佣人把三只又长大痴肥了些的小猫抱了过来,白清灵抱着小白,看着黑大统领自己上蹿下跳的,又把目光移向了琉璃。
琉璃毛色越发光鲜艳丽,同样纯白,小白也只是白而已,琉璃竟是有些反光的白了,那模样也愈发端正美丽。
看着它慵懒的趴在脚边,白清灵摸了摸它的后背,见它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很是嫌弃的模样,苦笑了一声,“你这没良心的小家伙儿,是不是你主子我不见了,你都不会担心的?”
琉璃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她怀里的小白和上蹿下跳的黑大统领应声冲她喵了一声。
“好啦,知道你们担心我了,真乖。”白清灵摸了摸小白的小脑袋,笑了笑。
佣人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最后别过脸去,眼圈发红了。
白清灵当作是没看见,将小白放回去,站起身,“我要去洋行逛逛,让汽车夫备车吧。”
说完,她转身上了楼。
佣人抱起来小白,直掉眼泪。
小白睁着疑惑的大眼睛,歪头看着她。
琉璃这一次倒是回头看向正在上楼的白清灵,喵了一声,似乎是思考完刚才白清灵的问题,要回答她一般。
只是这声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回应,白清灵没有听到。
回到卧房,白清灵换了一套窄腰的黑色洋装,头上戴着纱帽,长发刚做过不久,现在是最美丽的弯曲弧度,加上她瘦虽是瘦得,那模样却更显精致摩登了。
尤其是她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模样,气场也不输于当了大帅的颜楼。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不见面,她更不想见他。
生怕见了面,她就藏不住了心思。
东离与颜楼去了兵营,白清灵坐得这辆黑色汽车是另一位排了班的汽车夫所开。
这位汽车夫安安静静的把白大小姐送到了三马路,便停住了车,等候在街口。
车门打开,白清灵拿着手包,在冬日萧瑟的寒风下,裹紧了黑色裘皮大衣,走向洋行。
她也是好久没一个人来了,自己走在这条曾经和颜楼共同走过的马路,心里有些许酸楚。
她抿紧了唇,垂下眸盼。
到了洋行阶梯下,学徒守在暖烘烘的门口,看到白清灵,连忙打开了门,“颜夫人,下午好!”
白清灵点了点头。
进来时,洋行老板正在招待两位夫人。
她扫了一眼,倒是面熟,都是海城贵胄圈子里的老派遗老的续弦。
往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的,双方点个头的交情。
白清灵一进来,那两位就看了过去,接着那两位续弦夫人便是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万分复杂的模样。
洋行老板见是白清灵,连忙对两位夫人说,“抱歉,小的先去招呼一声。”
他这么说,原以为两位夫人最少也会损他两句,未曾想这两位往日里嘴碎的夫人,竟是说都没说,摆了摆手,让他赶忙过去。
他心里纳着闷,就走到了白清灵面前,“颜夫人,楼上来了一批新出来的古书,您还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