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被晌午的日光照得暖热,床榻上一团用衾被蒙着头、缩着身子的人影慵懒地转了个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肉着眼将头探出了被子。此时,房门恰巧被人敲响。
「谁啊……」萧静之有点不愠地扬起声。房里一片透亮,他的眼都还睁不开呢。
「是我,阿静。」杭无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萧静之没了怒气,可还是万分不情愿地扭着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房门让人推开,杭无方捧着不知道该称作早膳还是午膳的食肴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这时你该醒了。」杭无方笑着,将手中托盘放在房中的圆桌上。「快洗把脸来吃吧。」
「这种事让其他人送就好了,你何必亲自来呢?」萧静之没睡饱似的,一脸惺忪,慵懒地靠在床头,一头乌黑如墨瀑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上、胸前,替那张未施铅华的素净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要是别人来送,遇上你还没醒,岂不倒楣?」萧静之起床时那股倔气,朝欢上下可没人敢领教。
「你们都诋毁我,我这不安安分分的吗?」他坐了半晌,好不容易清醒了点,正想掀开被子下床洗脸时,突然听得杭无方出声一喊。
「等等,你先别动!」杭无方突然看见了什麽似的,双瞳一亮。赶紧拉了张板凳到萧静之床前,又从房间角落搬来画架跟画纸画具,俨然一副要作画的样子,「这个姿势好看,让我画一下。」
「你说什麽呀,我这是在赖床呢!」萧静之傻了眼,随即没好气地笑笑。这人想当画师想疯了吧?他也懒得理会他,迳自掀起被子下了床,裸着雪足走到房间角落一个装着清水的铜盆边,舀水洗脸。
「哎,你配合点嘛!」杭无方手中拿着墨条与砚台就要磨起来了,可他要描摹的对象却这麽不给面子,他只好落寞地把画笔画具又堆到了一边去。
「这麽多人可以画,何必老画我呢。」萧静之以布巾擦乾了脸,踱回桌边落座。杭无方找到机会就想让自己当他作画的对象,他甚至直接在自己的房内摆了一组画具,好在他捕捉到喜欢的画面时,能赶紧拿笔画下。
「阿静生得美,世间少有。」杭无方坦率说道,「等到哪日我能把你的美丽画得淋漓尽致时,我就是全汴梁最厉害的画师了。」
「夸张。」萧静之嗔了声,却弯眉笑得开心。杭无方对美丽的事物是挑剔的,可对自己却永远不吝赞赏。
萧静之迳自吃起了杭无方替他送来的午膳,也不忘把几盘菜推到杭无方面前,想与他分享。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替你留的,你多吃点。」杭无方又把盘子推了回去,一面看着他吃,一面与他闲聊,「听说昨晚戏楼又满得连站位都没了?」
「新剧才开演几场,对观众还新鲜吧。」萧静之稀松平常地答道。
朝欢能成为这几年来最热门的戏班,上座率自然是高的,就算是搬演旧剧,常常都还能有八成满以上的观众,更何况这次推出新剧目了。
「方才替你送饭来的路上,遇上艾叔,他说相国寺那戏楼的老板昨晚找了他,说是朝欢最近的戏太卖座了,这一两个月想请我们加几天演出的日子,艾叔让我问问你。」虽说他是把朝欢全权交给萧静之打理没错,可没想到他的地位竟然就此低落到变成一个传话的了,杭无方不禁苦笑。
「这一两个月……按理说每日演出的戏班早都排定了吧?要替我们加天数,莫不是有其他戏班突然演不了了?」萧静之不解。
只见杭无方摇了摇头:「怎麽可能,当然是看在我们的戏卖座,想特意多挪给我们。」
「这不好吧。艾叔有没有打听,是挪了谁的日子?」萧静之放下了碗筷,神色认真了起来。
这个艾叔,是专门负责与戏楼那方接洽、安排演出日期,还有谈怎麽拆帐的。虽说演出日怎麽安排,又要请哪些戏班来,都是戏楼做主,可要是自己的戏班演出日排少了,没得赚钱不好;排得多了,戏班人力吃不消不说,恐怕还会惹得其他戏班眼红。如何排得恰好,这些都是由艾叔出面跟戏楼商谈的,他最熟知其中门道。
「……恐怕是挪了谢家班的日子。」杭无方回答时,微微沉了脸色。他心中大志虽不在经营戏班上,可到底是戏班长大的,耳濡目染,萧静之想问的问题,他早向艾叔问到了。
他之所以脸色沉重,正是因为这谢家班,是全汴梁最大的戏班,论人力、论规模,都要b朝欢来得多、来得大。他们也是朝欢这些年崛起前,汴梁最红的戏班。
萧静之闻言,也面色凝重地深思起来。
「加个几天是没问题,毕竟过几个月咱们也要到外地巡演了,多积攒些旅费也是必要的……但要真是戏楼老板从谢家班那儿挪来的日子,可就让人为难了。」
「言下之意,若不管谢家班,你是同意加演的?」杭无方听着像是这个意思。
「当然,多攒些旅费,到外地巡演时,吃住也能舒适一点啊。」萧静之捧起吃了一半的饭碗,叹了口气後,又继续扒了起来,方才的凝重转眼便抛到脑後。
「既然你也同意加演,那就别管什麽谢家班了。谁不知道哪天给谁演出,都是戏楼老板做的主,就算眼红,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来。」杭无方自然是支持萧静之的。
「话不能这麽说,到底都在一个城里,哪日总会遇上的,留点余地好相见呀。」萧静之斟酌了一会,「这样吧,你让艾叔去回那戏楼老板,加演可以,但一个月最多就三日,不能再多了,多了我也禁不起这个折腾。」
「喂,你们还真把我当传话的小二啦?」杭无方板起了脸。
萧静之忍俊不禁,噗哧笑出声来,「好好好,我等等亲自去向艾叔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