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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思一提郑绘,顾铭立马反应过来,他还得替郑绘买一份生日礼物。
    顾铭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五点。
    今天是星期六,全校师生都没有下午的三四节课。换言之,郑绘早就下课了。
    顾铭的眉头皱紧,扫视众人。正当他想问“谁有车,开车去接下郑老师”时,他的目光扫到了李灿。
    顾铭回想起来,他刚到塔尔门广场时便看到过李灿,但她一直安静得像一块木头,变成了隐形人,完全没有存在感。
    ——莫非昔日嚣张跋扈的李灿同学也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顾铭暂时不去想这个,凝声道:“郑老师早就下课了,我们得去接她。”
    陆思道:“我们不用去接。”
    顾铭问:“为什么?”
    陆思道:“郑老师正忙着批改作业,整理教材,她从不把今天的工作拖到明天,哪怕今天是她的生日也一样。文雅陪着她,待会文雅会开车送她过来。”
    顾铭惊讶道:“文雅有车?”
    陆思点头道:“有的。”
    顾铭感觉匪夷所思,继续问:“以她家的经济条件,能买得起车?”
    陆思道:“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走。文雅的家庭条件的确很糟糕,但她自己有志气。她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兼职做中学生补习家教。家教可比在校老师赚钱,她每个星期只上不到十节课,就可以赚到两千以上。”
    顾铭越发惊讶,问:“且不说教师资格证之类的东西。我想问,一个大一的学生,真的有能力给中学生做补习家教?”
    陆思轻叹道:“你太小瞧文雅了。”
    顾铭道:“我从不小瞧任何人的能力,只是偶尔瞧不起某些人的德性。但文雅能做补习家教,的确匪夷所思。”
    陆思道:“你以前进过合中,也算半个合中的学生,应该知道合中里的竞争有多大。文雅在合中读高中时,还不到高二,就已经挤进年级前三十。高二分科,她直接进了文科的火箭班,尔后她的成绩长期名列前茅,高考以五百九十分的成绩考进重庆西南大学。我们这些初中同学,现在就数她最厉害。”
    顾铭完全愣住。
    陆思道:“如果你不信,风雪也是在合中毕业的,你可以问问她。”
    顾铭摇头道:“没什么好问的,文雅的事情与我无关。”
    陆思道:“既然与你无关,你一开始就不该多问。”
    顾铭沉默,他在想更深层次的事情。文雅这种自私自利,品行败坏的人,居然成了所有同学中混得最好的人?莫非一个人的品行真的不足以预见他(她)未来的成就?
    顾铭想到郑绘曾说过的话,便是“成绩不好只是次品,品格不好便是危险品”。
    顾铭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但文雅却活生生颠覆了这个道理。
    或者说,任何人都会犯错,难能可贵的是知错能改。因为文雅改了,所以她变好了?
    顾铭回想起下午时文雅那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胃里又是一阵翻滚。他百分之百肯定,文雅还是以前那个自私又龌龊的人。
    谁说自私的人不能扬眉吐气?兴许这世上最光鲜的那群人,也正是最自私的那群人。
    顾铭不去想文雅,淡淡说道:“我要去买点东西,待会回来找你们。”
    陆思问:“你要去买什么?”
    顾铭迟疑片刻,如实道:“我要去给郑老师买一个生日礼物。”
    陆思惊疑道:“莫非你来之前没买?”
    顾铭道:“我的确没买,但我并非白眼狼,至少我亲手做了一份礼物。只不过我忽然觉得这份礼物并不合适,所以丢掉了,准备买别的。”
    陆思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买。”
    顾铭问:“莫非你也空着手来的?”
    陆思抬了抬手腕的提包,平静道:“我没有空着手,只是没来得及买礼物而已。”
    顾铭哑然失笑。
    一行人说定:许成语,舒小甜,李灿三个人先去餐厅候着郑绘;顾铭,木缘沂,陆思三个人去买礼物,顺便把一行人晚上过夜的酒店定好。
    顾铭打算买一支质量好、有牌面的钢笔,得去一家大一点的文具店。
    他已经很久没来合川城里,找不到路,便直接打车。然后司机直接把顾铭等三人载到了恐龙广场这边的商业楼。
    听风水岸小区就在恐龙广场,而且这边的商业楼也曾留下顾铭和风雪的许多美好记忆。
    顾铭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一楼的电玩城,二楼的绅士台球馆,三楼的烤鱼店、娃娃店,色彩斑斓的招牌,熙攘的人流,喧嚣的叫卖,仿佛这些熟悉的风景一层不变。
    只不过人变了。昔日的少年顾铭变成了成人,他不会再用廉价的布娃娃骗取风雪的心,他已懂得更诚实、更长情的情话,只可惜她早已不在这里。
    顾铭压着心绪走进文具店,买了一支不贵也不便宜的派克钢笔,转身便想离去。
    陆思道:“郑老师经常开会,需要做笔记。你买钢笔,我就买笔记本。”
    顾铭道:“你早这样说,我就买笔记本了。”
    陆思问:“因为笔记本更便宜?”
    顾铭道:“因为买笔记本不需要花时间挑选,能早一点离开这里。”
    陆思蹙着眉不说话。
    木缘沂问:“顾铭,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顾铭摇头道:“没有。”
    木缘沂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你不愿说就算了。”
    待陆思买好笔记本出来,顾铭皱着眉抬步便走。
    三人去了一趟礼品店,他们不买礼品,只买礼品盒,把新买的钢笔和笔记本都稳稳地包进去。
    三人打车回塔尔门广场。
    陆思道:“这附近有酒店,我们先把房间写好吧。”
    顾铭点头道:“没问题。”
    陆思道:“之前许成语他们都把身份证给我了,你和这位漂亮的女同学等我一会,我去写房间。”——她还不知道木缘沂的名字。
    顾铭把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无所谓道:“快去快回。”
    陆思走后,木缘沂问:“你刚才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
    顾铭问:“我忽略了什么?”
    木缘沂道:“我还没给身份证,你就把陆思催走了。”
    顾铭道:“好像是的。”
    木缘沂问:“那我晚上怎么办?”
    顾铭道:“晚上你再写一个房间就行了。”
    木缘沂面无表情地点头道:“你说得很对。”
    两人等了十分钟,陆思步伐轻快地跑回来了。她把手中的房卡递给顾铭,说:“这是你们的房卡。”——她已把木缘沂误认为顾铭所说的“心里的人”。
    顾铭不打算解释,接过房卡时微笑道:“麻烦你了。一共多少钱?”
    陆思道:“不要钱。你帮了我大忙,我就替你们出一次房费。”
    顾铭摇头道:“这样不好。”
    陆思道:“那等我什么时候要和人开房了,你来替我付费就好。”
    顾铭一脸惊讶。
    陆思问:“怎么了?”
    顾铭道:“我从未想过你会说出这么奔放的话。”
    陆思莞尔道:“我也是成年女性啊。什么话不能说?”
    三个人抵达塔尔门广场边上的餐厅时,郑绘和文雅也到了。
    正好五点半,人齐了,生日聚会开始。
    顾铭替郑绘戴生日帽,众人一起唱生日歌,郑绘一口气吹灭蛋糕上的全部蜡烛。整个过程轻快又愉悦,每个人脸上都映着喜悦。这一切都仿佛小孩子过生,完全不像德高望重的老师的寿宴。
    郑绘亲手切蛋糕,她把最大的一块蛋糕给了陆思。这么多年过去,在她心中最乖巧懂事的学生依旧是陆思。
    其他人的蛋糕都差不多大,就顾铭的最小。
    原来啊,向来对学生们一视同仁的郑绘也会偏心。或许所有老师都是如此,他们都努力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学生,却也难免抵制内心对某个学生的偏爱。
    顾铭能看见,包括郑绘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嘴奶油。
    他坐着不动。他的胃生来就抗拒奶油。他想到了风雪的唇,如果是她的吻,哪怕她满嘴都是奶油,他也能面不改色全吃下去。
    猛然地,顾铭睁大了眼。因为真的有一双唇贴住了他的嘴,而且这双唇裹满了白森森的奶油。
    木缘沂一向自持,她怎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
    顾铭的脑子里一阵空白。
    很快的,他反应过来。刚才是陆思推了木缘沂,她才往这边倒过来。
    一个平时前方,一个侧对过来。这种几乎完全错开的角度下,两个人的唇怎可能这么巧合地碰到一起?
    顾铭的身子僵住,如此过去好几秒,他终于往边上躲开。
    木缘沂红着脸道:“顾铭,我……”
    顾铭淡淡道:“郑老师在这里坐着,你还是稍微老实一点的好。”
    木缘沂的脸更红,虽然陆思推她在前,但她却是故意吻的顾铭。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铭没笑。他忍着嘴里的恶心气味,举起酒杯站起身,对着郑绘恭敬一拜,认真道:“郑老师,祝你生日快乐。”
    郑绘不喝酒,便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顾铭把之前买好的钢笔呈到郑绘面前,认真道:“郑老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愿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郑绘微笑着收下礼品盒。
    紧接着,许成语等人也相继敬酒,送礼。
    顾铭偏过头对着墙壁连着啐了几口,又连续抽出数张抽纸擦嘴。
    木缘沂目不转睛盯着他。
    顾铭抬手指向郑绘。
    木缘沂小声问:“怎么了?”
    顾铭道:“这个宴会并没有我们所想的这么愉快。”
    木缘沂皮笑肉不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铭道:“郑老师脸上在笑,但心里很不开心。”
    木缘沂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铭道:“皱着眉头笑的人,心里会开心?”
    木缘沂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顾铭道:“原因可能不少。待会下了饭桌,我慢慢和你说。”
    如顾铭所想,这个聚会才开始就结束了。
    郑绘收下最后一个礼物,忽然站起身来。她板着脸道:“学校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众人齐齐愣住——生日聚会的主角要走,其余人还有心思吃饭吗?
    许成语劝道:“郑老师,要不吃点东西再走?”
    郑绘道:“唱了歌,吹了蜡烛,吃了蛋糕,差不多就行了。”
    许成语道:“可是你还没吃饭啊。”
    郑绘道:“我吃一块蛋糕就饱了。”
    许成语说不出话。
    郑绘道:“许成语,陆思,顾铭,文雅,李灿,你们都是我教过我学生,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么多时间用来吃喝享受。你们今天能来看我,我心里非常高兴。我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们,但你们人来了就好,不用费心准备聚会或礼物。”
    许成语道:“可这都是我们报答您的心意。”
    郑绘道:“你们人能来就是最好的心意,其他东西多了,反而画蛇添足。”
    郑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严肃,许成语识趣地闭上嘴。
    郑绘看向顾铭,衷心道:“顾铭,知道我为什么把最小的一块蛋糕给你吗?”
    顾铭道:“因为我没去听课。”
    郑绘摇头道:“因为我知道你吃不了蛋糕,切再多给你也是浪费。”
    顾铭不可思议道:“您怎么知道的?”
    他无论怎么想,郑绘都不该知道他对奶油蛋糕反胃的事情。
    郑绘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忽而舒展开来。她淡淡说道:“你曾是我的学生,关于你,能有几件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顾铭再次恭敬一拜:“潘老师说得很对,我低估了老师这个职业。”
    郑绘道:“你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小聪明。你和风雪在教室里庆生,你吃蛋糕时备受煎熬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顾铭苦笑。他现在才知道郑绘还有一双火眼金睛,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只不过她很多时候没说出来而已。
    郑绘已经往外走,文雅跟出去,准备送她回学校。
    顾铭颓然坐下,苦笑着叹息道:“我们自以为是在给郑老师祝寿,其实是在浪费时间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许成语道:“郑老师愿意来陪我们走这个过场,也真是为难她了。”
    这时,文雅匆匆跑回包间。她惊呼道:“郑老师把我们这桌的饭钱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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