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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开始在冀、荆、扬、豫等几州被作为起义口号高喊出时,北方上郡的吕菁生活还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逸。
    春节这个说法大致是民国时期定下的,在东汉末年的上郡,人们都叫它做三朝,定在孟春第一日,还是农历初一。形式上不如后世丰富,本质上没太大区别。前些日子忙碌的吕布,终于得了几日假期,闲在家中。
    吕家门外,马夫仆役早已守候多时。只见大门打开,吕布携一家人纷纷走出来,就连吕家二小姐,也被乳娘用一个厚厚的抱被裹成圆滚滚的,面上还遮着一片极薄的透气面纱,共同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仿照蔡琰的车舆找匠人订制的,四周帷裳遮蔽,虽然不够华丽,但保暖性比之以前好很多。待严氏同乳娘都上去之后,吕菁却非要跟吕布一道骑马。吕布见她个子虽小,翻身上马的动作却很利索,稳稳端坐于马背上,足见这半年来吕菁习武认真,没有反对,一同往城南岳父家去了。
    大雪已经停了几日,路边的积雪开始消融,没有寒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刚出发时,街道上还行人寥寥,至城中,城门一开,许多守在城外的人,经过守城兵卒的简单查验,陆陆续续进到城里。
    “嗯?”吕布将缰绳勒住头,转过去,看着刚刚路过的一个行人。
    “爹爹,怎么了?”吕菁就在他身后,也随他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街边两个男子的背影,上身穿着襦,下身穿犊鼻裤,衣外围罩布裙,衣着朴素无华,却也不是贫苦农家。身旁稍后两步跟着三个挑着货物的挑夫,像是生意人。吕菁刚才迎面有看到了那二人正面,倒没有瞧出什么异常。
    “有点儿眼熟……没事,走吧。”吕布想了一会儿,将目光收回,不再理会,一行人继续往城南去。吕菁回头又望了一眼,见那二人已缓步进了一家酒楼。一瞥之下,好像是大舅舅,仔细一看,又不见了人影。
    酒楼之上,只见刚才那擦身而过的二人,没有用餐,径直被掌柜的领进酒楼的一间内室。室内已经坐着一人,正是吕布的大舅子。他见掌柜带二人进来,连忙起身施礼:“当下便是王弛、周仓两位仙师吧!”
    “哎,我二人可当不得仙师之称,严兄不必如此客气,直呼唤我姓名即可!”为首的一人皮肤白皙,个头不高,往前快走一步,还了个礼。另一人则身材高大,黑面虬髯,有些壮硕,不过胡须头发都打理过,衣着整洁,倒也不让人觉得是个莽汉。
    若是他再瘦个些,刮掉胡须,吕布便会认出,正是那日在途中,以山中有虎将他引开的农夫之一。至于另一人,便是那山贼的三当家,太平道人张白骑的心腹王弛。
    “刚才我看二位与我那姐夫相遇,可是他看出什么?”严羽有些紧张,刚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事,无事。那吕布半年前被周兄弟骗了,今日见他也没认出来。若是认出,我二人又岂能坐在这里!”说完便笑起来。严羽觉得他说的在理,便放下心来。就听那周仓怒道:“吕布那厮,若今夜肯降,我便饶他一命。若是不肯投入,我必杀他,为刘兄弟报仇。”
    那日二人共同诱吕布离开,最后他趁机滚落山边,利用山地逃生,可另外一人却被吕布一戟刺死。
    “哎~莫要因个人恩怨耽误天公将军大业。至于吕布,有严兄弟在,擒了他妻女,总叫他跑不掉便是。”说完,就一脸和善的看向吕布的这个大舅子。
    严羽内心苦涩,怎么刚好来的是和吕布有仇的。他不过是在生意受挫时,被这“来得酒楼”的李掌柜灌了迷魂汤,邀他入教。行走各地的他,知道太平道势大,被有心借机改变严家依附吕布的局面,得一份功名利禄,彻底摆脱商贾身份。于是应承下来,暗中几次挪用家财资助太平道,并扯着吕布小舅子的虎皮帮忙运了两次东西。可他没想过害姐姐、姐夫一家人。想到吕布,他心中一廪。杀人时的吕布,同草原上盯着猎物的狼一样,噬人。
    “姐……吕布,他向来看重妻女,不会不识时务的。刚才他便是去我家里了,待到傍晚,我便随他一同去吕府。待到戍时,我便打开后门,放你们进去。”严羽将之前与掌柜定好的方案重复一遍。
    “严兄弟放心,你我既入得太平道,便是兄弟,你的亲人我等自会照拂。你有所不知,大贤良师已经高举义旗,七州数十郡,上百万信众,天下云集而响应。不需多时,吕布就需要向你低头称谢。”王文云给他打气道。
    严羽面露喜色,然后道:“多谢两位仁兄,如此,我便先回府上去应酬吕布。”
    “严兄弟先去,我们便在此坐等你的好消息。”
    许多事情是之前就商议好的,现在只是更高的指挥官前来会面,稳定前线“军心”而已。待严荣理走远,周仓才轻出一口气,道:“刚才真是担心吕布认出我来。不过他这大舅子,优柔寡断,靠不靠得住啊?”
    酒楼的掌柜推门而入,无奈道:“若非提前举事,是能安排的更周全一些。不过,他已经被绑上我们的战船,他做的事要是泄露出去,吕布首先容不得他,可以放心。你们赶紧给我讲讲中原形势如何,你们到这里就是为了上郡?”
    几人秘议起太平道内部情况,暂且不提。严羽回到府上,吕布等人早已落座,相谈甚欢。见他进屋,吕菁先起身喊了声“大舅舅”,他也一一问候过众人后,落座在严斌的上方。
    “大哥,你看你看!”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金饼,比他的小手还要大些,小圆脸红扑扑地,兴奋地挥动显摆道:“这是姐夫给的压胜钱,背后还印了两柄剑呢。”吕菁摸了摸姥爷背着小儿子塞给自己的压岁钱,嗯,现在叫压胜钱,两个金饼,决定还是不要搭腔的好。
    “父亲刚才还提到你,夸你这半年来很是长进,对生意更上心了,也时常独自一人在书房看书。”严氏看着这个比自己只小几岁的弟弟,笑道。
    严羽只是干笑两声,不好答应。旁边的严斌为了刷存在感,道:“大哥才不是一个人在书房的,那来得酒楼的掌柜就经常到书房陪大哥。”
    咯噔一下,严羽感觉自己心跳都停止,血色褪尽,一脸惨白起来,手脚冰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听严斌继续道:“肯定是给大哥送好吃的。大哥偷吃,都不给我留。”说完,便嘟着嘴,真的怄气了。
    “来得酒楼的下酒菜不错,我与那掌柜又有些私交,他倒是来过两次。”看着父亲、吕布、姐姐都没有什么显著变化,觉得自己心里有鬼才会多想,这于平常人家而言,只是小事,便象征性地解释了一句。
    来得酒楼?这名字,有意思。早上那两人就是进的这家酒楼吧。不过,刚才他的神色怎么像是受了极大地惊吓一般。吕菁看着自己这个大舅舅,心里泛起嘀咕。
    “大舅舅,姥爷说你去朋友家里谈生意,就是那个酒楼么?哼,回来都不给菁儿压胜钱!”吕菁佯装生气。
    “不是酒楼……不是来得酒楼。那个,压胜钱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就去屋里拿出来。”一惊一乍的,他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借口离开。
    上方的姥爷笑着看长子离开,暗中瞥了眼吕布,见他神色如常,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隐约记得,那来得酒楼的李掌柜,好像是入了太平道的。这小子,怎么和他扯到一起?
    “岳父,岳父?”
    “哦,怎么了?”吕布打断了严父的出神。
    “我说,前些日子,郡守大人令我等加强巡防,最近怕是不要出城的好。”
    “是出了什么事吗 ?”
    “丁大人倒是没具体说,只是冬日雪灾,流民似乎比往年更多,北边的胡人好像也打算南下劫掠。太平道的人,似乎也很活跃。生意的事情,暂缓些时日。”官方的情报系统由于腐败,消息来得不如黄巾行动及时。到此时,爆发数日的黄巾起义,距离黄河下游较远的北地上郡,还没有收到朝廷的正式官文。
    不过,能做到郡守这个位置,也不全是无能之辈,比如丁原。出生寒门的他,有着自己的用人标准和政治智慧,对时局的敏锐观察和判断,也有来自底层的各种消息上报。吕布自从投到丁原部下,颇受重视,对于自己的上官,也是非常服气的。这也是严于恰好出去了,否则怕是要被吓得露馅了。
    待到午饭后寒暄一阵子,吕布便带着家人回府。临行前,严羽提出要送他们回府。严老爷子心中觉得不妥,却又不好阻止。心念一动,便提出同去吕府小住两日,让严斌跟着菁儿好好读书。这下子,吕布觉着老小的都有些奇怪,只是不好多说什么拒绝的话语。
    吕府的酒宴之上,严羽心神不宁,味同嚼蜡。他真的觉得今天诸事不顺,此时老父偶尔审视他的目光,更是让他如坐针毡。若是独处,怕是早就发问了。
    “吕大人,太守大人急召大人入府商议,有紧急军情。”酒宴尚未结束,便听一声急报传入。吕布告了声罪,命人穿好战甲,拿上武器,携着姜勇等几名家将往郡守府疾驰而去。
    紧急军情?莫非是黄巾起义的消息?吕菁不禁想到。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她一直在等起义的发生,因为这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巨大动乱,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于吕菁头顶。
    酒宴上的几人,皆因那一句“紧急军情”而心思各异,嗯,除了吃货严斌。他是最喜欢吕府的饭菜,酒楼的也比不上。
    “父亲,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事,待夫君回来再说。”严氏命管事把酒宴撤下去,将一切安排妥帖,便要回屋歇息。她看得出来父亲和严羽有心事,可是她更担心吕布。过去听到“紧急军情”四字,要么是苦战数日,要么是身上负伤。别人只见吕布勇武,只有她会心疼自己的夫君。
    “哎,秀娘,你莫担心姑爷,这会儿都戍时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都戍时了?严羽想起与那二人相约,借口入厕,告了声罪,在老爷子发火前赶紧溜走了。吕菁趁着大家不注意,也远远地跟了上去。只见他绕了一圈,走到了后院仓库附近,随便找了个理由,便将附近值守的家仆给打发了。毕竟,谁都认识这是老爷的大舅子。然后,将平日货物进出的后门打开,走了出去。
    吕菁皱眉,安静的蹲在树后,只见严羽又很快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手持刀剑、仆役打扮的人。这些人走的近些,借着皎洁的月光,吕菁见到为首的二人,分明就是早上进入酒楼的那两个商贾。
    待这些人都走进仓库,吕菁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真的想爆粗口了!
    怎么办?
    府里的多是普通仆役,以有心算无心,若是他们展开大屠杀,哪里能有活路?她若是留在府里,只能是死路一条。
    看着后门,她知道郡守府的位置,跑去向吕布搬救兵,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明知情况紧急,下一秒不知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她如何能抛下亲人,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若是回屋示警,还能再出来吗?
    何况,屋外又是什么样的光景呢?若乱象已生,她出去又何尝不是送死?
    吕菁痛苦的闭上眼睛,然后一咬牙,睁开血红的双目,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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