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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阿霜突然哭着将他推开,紧紧捂着脸转身想要逃跑,“你别看我,不要追过来!”
    “阿霜!”孟无言心口骤然绞痛不止,他忍得满头大汗,脚步虚浮地追上阿霜,“我们走,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阿霜背对着孟无言不肯转过身来,双手始终捂着自己的脸:“无言,你不知道……”
    “你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佘有极翻身仰躺在地上,朝着天空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竟然还当个宝贝似的,你向山下看看,看看她的真面目!”
    “你住嘴!”孟无言嘶吼。
    他转到阿霜对面,温柔地轻声哄道:“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吧。”
    阿霜摇头:“你会讨厌我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
    孟无言伤心地流下眼泪:“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天我躲在石门后面,什么都看见了。”
    阿霜身子一僵,指缝间淌出泪水,她肩膀轻轻抖动,声音微颤:“我后悔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去给你送那碗粥。”
    “可是我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孟无言认真地、用力地看着她说。
    直到最后,阿霜也没有放下遮住脸的双手,她在孟无言怀中慢慢地枯萎、融化,皮肤干裂脱落,头发一把把掉光,血肉飘散在风中,直至完全消失在洒洒的初雪里,只留下满地白发、一件粗布裙子和一支木簪,被孟无言珍宝一样捧在手中。
    天地沉寂,万籁无声。觉来知梦,不胜悲戚。
    孟无言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随她一同死了。佘有极彻彻底底欺骗了他,他眼中本该有无尽的愤怒,而现在却如死水一潭,没了希望没了斗志,连仅余的光亮也已经熄灭了。
    似乎过了许久,孟无言在雪地之中忽然回过神来,轻轻放下阿霜的遗物,缓慢而沉重地朝着顾览走来。
    叶钦见状欲拦,顾览对他摇了摇头。
    孟无言一边向他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解开衣带,脱掉上衣,露出初现挺拔的胸膛,上面一道狰狞的疤痕分外醒目。“顾大夫,我答应过你一件事,我还记得。”
    雪越下越大,孟无言心死神伤,身体的状况也到了绝境。“谢谢你曾经救了阿霜。”
    意识到他即将做什么,顾览瞳孔猛然放大:“等等,不要……”
    “噗”的一声,孟无言毫无犹豫地将五指/插/进自己胸前,像是丝毫感知不到疼痛,表情木然地用力拔出,鲜血淋淋的掌心已经多了一颗犹自鼓动的心脏。
    “菩提子……就嵌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孟无言走近顾览,将心脏举到他面前,“这个你拿去吧。”
    顾览双手搀扶住将要倒下去的孟无言,叶钦目光隐隐动容,转过身不忍再看,袍袖之下却暗自攥紧了拳头。
    顾览哑声道:“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可以告诉我。”
    孟无言摇头,苍白的嘴唇颤颤道:“我知道这时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不一定属于我。我已经要的很少了,为什么上天连这仅存的一点奢望也不肯施舍我,为什么。”
    艳红的血灼伤了他脚下干净的雪地,孟无言闭上了眼睛。
    顾览胸口一闷,说不出的难受,他放下孟无言,径直冲过去抓起佘有极的前襟,将他重重摔到山石上:“是谁做的?是谁把菩提子嵌到他心里去的?灰阁背后的人究竟是谁?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是谁!是谁!告诉我!”
    佘有极双眼涣散,只出气不进气,抽了抽嘴角道:“你永远也别想知道……”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顾览疯了似的挥起拳头砸佘有极的脸,每一下都使出最大力气,他的五指和衣袖很快便成了殷红色。
    “顾览。”叶钦沉声。
    顾览浑身剧烈颤抖,手指一松,断气的佘有极就滑了下去,他枕着手背靠在山石上喘气,许久之后仍无法平息内心涌动的情绪。
    叶钦将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道:“走吧。”
    顾览转过身,只觉得胸口沉闷地无法呼吸,双腿也像灌铅似的不能行走,他抬头看看落雪的晨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茫然。他忽然记不起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忽然间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意义在哪里,敌人又在哪里,那只幕后操控的手在哪里,这场局的弈者与棋子又分别在哪里。
    他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远处阿霜倒下的地方,有一枚微弱的红光在细细闪烁,顾览拨开上面的积雪与衣发,发现竟是一颗仍在跳动的小小的心。
    “原来,她已经有心了。”
    他与叶钦将阿霜和孟无言合葬在附近的山丘上,立起一块无字的石碑。叶钦将孟无言那把断掉的铁剑端在手中看了半天,然后插在了墓前。
    不出意料,被顾览捆在石头上的桑子星野二人已经让同伙救走了,不过他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之后三日,娑婆堂清剿灰阁残余势力,非白居早已人去楼空,机密文案和相关名册都成了炉火中的灰烬。百忌城内,灰阁的一切痕迹都在一夜之间消除干净,无法撤离的边缘成员全部惨遭灭口。
    十月二十八,大雪初霁。
    这是顾览和叶钦留在百忌城的最后一晚,调查事宜分头收尾,叶钦早完成半个时辰,就按约定在城南的一个小巷口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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