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武帝开始,盐彻底掌握在朝廷手中。然盐为朝廷专售不假,历朝历代又略有不同。比如唐肃宗时放开了盐的生产和零售,朝廷只负责统筹批发,收取盐税。
盐引制度始于唐后,所谓盐引即盐商向朝廷购买贩盐凭证。先祖立国之初,为稳定边境,提出“开盐法”,既商人将粮食运往边疆兑换盐引。盐商为降低成本雇佣劳动力在边省就地垦荒种粮换取盐引。
开盐法促进了边地发展,但随着边地粮食逐渐自足,此法逐渐荒废,盐引逐渐成为朝廷敛财手段。先帝晚年喜好奢靡,户部为补足国库空虚,大肆发放盐引,至盐引泛滥成灾。
盐引批缴手续严格,对于时间、销售地点、贩卖数量和价格都有规定。但户部为平国库,超前发放盐引,以至于当今登基后,连续五年削减计划发放的盐引,才消耗掉售出的盐引。
丰年,盐税占据朝廷财税十之三四,灾荒之年,盐税比重甚至过半。超前发放盐引等于预支了往后的盐税,当今登基之初,财政空虚,趁着清理先太子余党抄没了不少世家和勋贵。
皇帝吃过盐税疏漏的亏,对盐税素来看重。扬州不产盐,却背靠两淮盐场,依托大运河,南临长江,北接黄淮,水运纵横东西南北。大运河,黄淮、长江大半流域食盐多是两淮盐场经由扬州运出,扬州因此成为盐政之要。
因盐盐发达,扬州在唐时便有富庶甲天下之名。扬州城内盐商大户过百,巅峰时一年盐税高大千万,占据朝廷当年四分之一的收入,扬州巡盐御史历任皆为陛下钦点。
饶是如此,近年扬州盐税也是逐渐递减,年前竟只缴盐税四百万。从盐税锐减之初,当今就领巡盐御史查察,皆是无疾而终。林如海下扬州前,最后一任巡盐御史竟血洒扬州城。
皇帝以为这是有人在挑衅自己的权威,令林如海知扬州,兼巡盐御史,就是为了给他足够的权利调查扬州盐政。出京前,皇帝曾在书房私下召见林如海,而这是三品以上大员才有的待遇,可见当今对扬州盐政的重视。
盐引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有效期一年,可以卖盐到外地,短引有效期一季,只在本地售卖。林如海初下扬州,长盐引已发完,短引只是销往本地,数目不多也不奇怪。
然而到了年下,按例盐商们就会为来年的盐引到官府行走。但林如海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城内小盐商甚是殷切,大盐商都没什么动静。
若说有几个如此,林如海会觉得这些人家大业大,自持底子厚,笃定了他不会扣发盐引。可所有大盐商都这般镇定,却有些不寻常,总不至于扬州城的盐商都这般佛系吧?扬州府有过百盐商,竞争甚是激烈,若真这般佛系,在扬州府早就混不下去了。
林如海不在意这些盐商会不会拍马屁,但皇帝对扬州盐政寄予厚望,若是他手上盐引不能出,扬州盐税一如既往,便是有负圣恩。盐乃生活必须,按道理每年消耗皆有定数。除非别的省开了新盐场,不再从两淮盐场购买,否则食言销售是不会锐减的。
林如海疑心这些盐商暗中勾结,想要以此要挟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凡有盐引便可为盐商。林如海若是狠辣一些,釜底抽薪,大可扶持新的盐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林如海不会这么做。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盐商背后皆有人撑腰,真将他们都取代了,就是捅了马蜂窝。林如海并非初入官场的热血小子,不会这般鲁莽。他心中焦虑,却也按兵不动,派人去探盐商口风,探听外面的消息,想要看看这些盐商到底在搞什么鬼。
另一头,云星用贾琏的方子新开的作坊都极赚钱。扬州繁华,对新事物接受程度高,新作坊所出本地便已销售一空,根本没有多余产出销往他处,贾琏和云星也因此赚了不少钱。拿着这些钱,云星迅速在扬州建起了一张暗网。
林如海近来为了什么事情彻夜难眠,云星是知道的。
林如海少年得志,但他为官多年都在京中翰林院、兰台寺这些清贵衙门,外放是头一回,到底差了几分经验。在云星看来,林如海的想法没有错,手段却过于温和,派出去探消息的衙役抓个蟊贼或许不是问题,探这高门大户的消息却少了几分手段。
云星没有与林如海商议,暗中已经使人监视码头和城内领头的几位大盐商。
这日,贾琏午后读书倦了,便在花园中活动一下手脚,就见云星一人过来:“表妹,可是找我有事?”
云星年岁渐长,自然不能再如少时与贾琏一道读书下棋了。贾琏知道她这会儿来,定是有事情说的。
“二舅舅的连襟薛涛来扬州了!”
皇商薛家的家主薛涛,娶妻王氏与荣府贾王氏为姐妹,故此薛涛与贾政便是连襟了。
“没几日便要过年了,这大冷天,薛涛跑来扬州做什么?”贾琏诧异道。
“昨日,王、江、汤、于四位家主在画舫密会了一个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是三日前坐薛涛的船来扬州的,而薛涛到扬州三日没有谈任何生意。”云星开门见山道:“我想表兄出门去偶遇一下这位薛皇商。”
扬州盐商以王、江、汤、于四家为首,原本这些人一直没有为来年盐引奔走。今儿江家主上门,贾琏以为是盐商要动起来了。如今听着意思,这些人果然背后有人操控。
“表妹怀疑神秘人与盐政有关,想要知道这个神秘人的身份?”贾琏点头道,“我可以去试试,不过此人行踪鬼祟,未必能问出来。”
“表兄能探到口风最好,探不到,再多废些功夫罢了。”
贾琏了然,次日本要去“偶遇”一下薛涛,没想到薛涛却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薛涛求见林如海,用的就是荣国府亲戚的理由,自然少不得见一见贾琏。贾琏陪坐林如海之下,状似闲聊问了薛涛与谁来的扬州。
云星既然说那人行踪鬼祟,贾琏便以为薛涛不会直言。没想到薛涛全无隐瞒,坦言坐他的船同来的还有甄家七爷,即甄应嘉的庶弟。
甄应嘉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虽与贾府是老亲,但与林如海却没有往来。许多世家庶子都是管着家族庶务,甄家七爷没有官职,大约也是如此。甄家七爷来扬州,不曾上门,林如海自然不会留意。
没想到薛涛从林府离开当晚,他与甄应嘉住的客栈忽然走水。虽无人员伤亡,但两人随身行李却烧了个干净。府衙接到客栈报案,勘察后发现是甄七爷酒后打翻了烛台引发火灾。
甄七爷酒醒后,在废墟前嚎啕大哭,听闻此事林如海深以为惊奇。纵然那甄七爷是庶子,囊中羞涩,也不至于烧了些随身行囊就哭成这样子吧?看在贾府老亲的面子上,林如海让管家送了五十两给甄七爷作为回金陵的川资。
火灾之事后,薛涛与甄七爷匆匆离开了扬州。云星带着黛玉和宝儿在园中练剑,就见贾琏站在不远处对他挤眉弄眼。
让司剑看着两个小的不许偷懒,云星略走远些,贾琏才凑上来小声道:“表妹,薛涛住的客栈失火,你可知道?”
“火是我放的!”
“咳咳~”贾琏原要和她分享一下小道消息,没想到被云星应了这么一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表……表妹,我胆小,别吓我!”
“知道你胆小,事先没与你说。”云星取出一张纸递给贾琏道,“你去查查这张盐引,是不是户部送到扬州府的盐引。”
贾琏打开一看,是一张崭新的盐引:“盐引是真的,用纸、印都与姑父所发一样。不过——”
“这并不是从父亲手上发出去的盐引,对吗?”云星笃定道。
“盐引都有编号,户部送来的盐引,姑父派我清点。”贾琏顿了顿道,“这个号,不曾售出。”
纸张、用印皆是一般,但贾琏知道云星不会从林如海未出售的盐引里抽一张出来让他验看的。
“若是你能够分辨真假吗?”
“这与我们手上的盐引一模一样,如何分辨?”贾琏叹道。
“那只能说这盐引是真的!”
“可是同一个号的盐引怎么会有两张真的?”贾琏说完又觉得自己想当然了。若□□做到以假乱真,那它便是“真”的了。
“事实就是现在扬州城有了一批并非出自扬州府的‘真’盐引。”云星道,“这就是盐商们巍然不动的原因。”
“眼下如何是好?”贾琏忧心道,“表妹这张盐引从何而来?”
“这张盐引从何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能够做出这盐引。不管是户部私造,还是有人以巧匠制假,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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