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百科配了照片,她险些要怀疑是不是重名。还有一堆数不清让人眼花缭乱的公司董事、基金会主席、贸易、慈善委员会头衔,足足划了手机三页篇幅。
牛津大学商学和法学硕士双学位,三年前接任合宜,到今天金光闪闪的履历已经写了五页。
最近的动态是刚刚收到《世界银行家》杂志授予的“卓越银行家”荣誉。
他的曾祖父正是近代史上民国第一代银行家傅维新,早年留学欧洲,1920年出任s市储蓄商业银行总经理,后来由于不堪战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移民瑞士,然后创办了合宜银行。
还是个名门之后。
令嘉突然开始犯愁。她承诺给傅承致当陪练,马呢?
坐骑的速度也看家族天赋和血统出身,要是买匹便宜的,别说陪练了,估计连傅承致马蹄扬起的尾尘都吃不上。
可要买名门之后,又实在太贵了,她舍不得。
令嘉思来想去,厚着脸皮切进snapchat,点开一位剑桥师兄的对话框给他发消息。
师兄是剑桥现任马球俱乐部主席,一位人脉宽广的华裔三代,令嘉刚进学校时给俱乐部捐了匹阿哈尔捷小白马,她想问问能不能要回来,把奶思这两年在俱乐部的伙食、住宿管理费全部返还都行。
令嘉从来没干过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往对话框里打字耳朵都涨红了。
只能一面组织措辞,一面告诉自己,奶思买时候是十万磅,换成人民币八十来万,她又省下八十万还债。
好在等她回到医院病房时,师兄的回复已经过来了。
他都没问令嘉家里发生什么事,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空运费用得令嘉自己出。
令嘉已经感激不尽。
她一连发了好几声谢谢,和师兄沟通完后续运送事宜,这才退出对话框,正准备关掉app页面时,拇指忽然不小心触到了下方有新消息的群聊——
“国内这几天的新闻大家看了没,说是宝恒快破产了,宝恒老总好像就是令嘉她爸。”
“??上周六我和剑桥的朋友去参加令嘉她们学院的may ball,没见人影,我还纳闷,往年大小姐基本不可能缺席期末舞会的,原来是家里出事了?”
“果然人有旦夕祸福,我的天哪,令嘉身上这下得背上多少债!”
……
可见她在留学生圈子里确实算个风云人物,消息像枚威力惊人的深水鱼雷,发出几分钟就炸出一堆潜水党,连刷两页屏。
账号是令嘉去年实习期间申请的小号,群聊是朋友拉她加入的伦敦留学生群组。
群组人太多,加之令嘉从未有过发言记录,朋友大概转头也忘了她的存在,导致群里好几次有人闲聊时光明正大讲她八卦。
令嘉从前窥屏只当好玩儿,别人说什么都一笑置之,只是这次笑不出来了。
她扳着指头又数了两遍,还是数不清这钱该还到哪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傅:哈哈哈没想到吧,给我个机会,我还能假装做个好人
第7章 chapter 07
接下来在病房的几天,陈东禾叫人搬来了小山一般的档案文件,堆在套间会客厅,需要令嘉亲自过目。
为了厘清爸爸欠下的债务和债权资产,把每一分钱还在刀刃上,令嘉简直拿出在剑桥期末考的架势,不,就算是期末考,也未必需要查找那么多文献。
大床海绵垫变狭仄板硬的沙发,搬来的丝绸精棉被一觉醒来总是有三分之二掉在地面。
大小姐脖颈落枕,腰酸背疼,手腿上还被蚊子咬了一堆包。
她每天胡乱绑起头发,埋头努力理解那些她从来没有经过手的东西,腰酸了就躺着或趴下看。
即便令嘉这样努力,该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消失。
随着宝恒开始执行重整计划,管理层大换血,公司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照令炳文清醒时提交的重整计划草案,令嘉代替他签署了各式文件,包括股权让渡协议,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仅剩百分之三,只保留令父的荣誉董事席位。
绘真的债券转股权,成为宝恒实际控制者。
他们新投入的资金,将直接用于弥补宝恒过去三年来的亏损与日常经营。
宝恒活下来了,尽管换了新主人。
令嘉抱着文件走出宝恒的大楼时,像是呕心沥血终于做完了一件大事。
翻飞的衣袂被夏日滚烫的风吹得作响,她自始至终没敢回头看,疾步上车,一口气跑回令父床前——
病房里,爸爸仍然闭眼带呼吸机,安详躺在床上休息。
令嘉胸口翻涌酸胀,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难受,饱涨得快要溢出来了。
她扔下文件,踩着地毯一步步走近,轻轻挨着床边蹲下来,把头贴在父亲胸口,感受着满头大汗同眼泪以及她跳如擂鼓的心脏融在一起。
“爸爸。公司的事我都替你做完了。”
快清醒过来吧。
过去二十年,父亲替她撑了把大伞。
令嘉从未思考过在她完美的人生那些瞧不见的角落,究竟有多少被挡在外的风雨。
—
清算完的债务和资产资料文件都被重新搬了回去,只给她留下一组冷冰冰的数字。
她今年20岁,负债2.2亿,卡上余额100万。
如果伦敦肯辛顿的公寓能卖个好价钱,那就还剩2亿。
放在过去只够令嘉买两条裙子的一百万,现在却是她所有的生活花销,连同父亲的住院费、医疗护工等其他所有费用一起。
一个礼拜内,银行会来查封她们家位于s市静安区的大别墅,在那之前,她得把东西清出来,找个能塞的地方。
……
令嘉恍惚的思绪中一脑门子官司,越搅越稠,越搅越愁。
那些摆件,普通公寓根本放不下,是不是得租个仓库?
她以后住哪儿呢?
钱该怎么赚?
取剑桥最会赚钱的商学院毕业生五年后平均年薪,6.1万英镑为参考,她毕业后不吃不喝每年能挣53万人民币。
十年530万,算点儿增幅,二十年2000万。
不多,还完债也就小两百年的事。
两百年!
令嘉大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她昨天熬了夜,这个午觉睡得浑身冷汗头皮发麻,背上都是黏腻的触感。
抄了把凉水洗脸,令嘉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天哪,她竟然连在梦里都把这道题算对了,就是得还两百年!
敞开的病房门就在这时被敲响——
“您稍等!”
令嘉在洗手间里喊,她匆匆放掉水池,拧门出来。
“令嘉?”
女人立在门口试探着唤了一声,她瞧起来四十来岁,保养得宜,套裙整齐庄美,颈上还系了块丝巾。
令嘉用干毛巾把眼睛擦干净,顿了两秒才认出来,“静和阿姨,您来了。”
院线和影视公司不分家,来人正是和令炳文相识快二十年的老朋友,国内知名制片人孔静和。她记得小时候女人常到家里玩,每次都给她带个小礼物。自令嘉十三岁去了伦敦,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孔静和实际年龄其实和令父一般大,早十年一度差点儿当成令嘉后妈,可后来令父不知考虑到什么,最终也没跟她结婚,令嘉知道这事儿之前,两人就已经分手了。
令父入院一个礼拜后,瞧着醒来的几率不大,来探病的人就少了。
孔静和能在这时候出现,令嘉还有点感动。
“你爸怎么样了?”
“比前段时间好一些了,上身能动弹,就还是认不出来人。”
陈助在家里敦促搬家公司打包东西,护工也不在。出于礼貌,她笨手笨脚给女人烧了热茶,电水壶还把手背给烫出个燎泡,疼到眼泪花汪在眼睛里,转身前咯噔一下咽回去才把杯子端到茶几上。
孔静和已经看完令父,从病房出来了。
“静和阿姨您喝水。”
令嘉规矩在孔静和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摆在膝盖上,有几分窘迫。
因为孔静和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套房东西太多没收整,到处乱成一片,沙发头还有她早上才歪歪扭扭折起来的丝绵被,她几天没洗头洗澡,衣服也一夜没换了。
是刚刚没擦干净粘东西了吗?
她故作镇定,无比自然假装别鬓角,顺便摸了一把脸,“谢谢您今天来看我爸爸……”
咦,怎么没摸到。
令嘉心里还纳闷,就听孔静和直截了当打断她,“令嘉,你要当艺人吗?”
啥?
令嘉的脑袋一下子没跟上她的脑速。
“你的脸非常漂亮,很适合大荧幕。”孔静和没有移开视线,继续盯着她打量。
上一次见面是七年前,令嘉的轮廓还没长开,能瞧出是个美人坯子,像她妈。
美丽有很多类别,令嘉是尤其珍贵的一种。
这张脸可塑性很强,三庭五眼生得太好,骨相轮廓完美而流畅。她才二十岁,饱满的胶原蛋白,青春稚嫩,既有叫人充满保护欲的楚楚可怜,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倔强坚毅,既能是玻璃罩里珍稀娇贵的玫瑰,换个妆也能是万种风情的十月芙蓉。
明明是张漂亮极了的脸,家庭的滋养却赋予了她另一种不急不缓、不招摇也不张扬的从容感。
这种矛盾叫她有了十足的记忆点。
如果不是老天爷赏饭吃,是造不出这样一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