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拳头在客厅走了好几圈,拧开一瓶水压气,喝完才算觉得胸口稍微平复。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常玥临走前那翻话总在他脑子里盘旋。
感觉不太好,为防万一,他又打电话和《公路俱乐部》的片方确认了一遍进组时间,知道没有变故,一颗心才落回胸膛里。
在这个圈子里想要绊倒一个人很容易,尤其令嘉刚爬起来,还没有稳固的根基,要是因为常玥出了闪失,那就太划不来了。
挂了电话,周伍越看那装烟头的烟灰缸越不顺眼。
“咚”一声响过后,玻璃缸落进垃圾桶。
还觉得不够,他又用洗过的抹布,把皮质沙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最后才回到书房打印合同。
站在打印机边等候合同。
周伍狐疑地回头,总觉得背后的书桌好像比昨晚更乱。
但男人呆的地方毕竟都是不大齐整的,又一次回头看,刚刚的发现好像又成了错觉。
—
令嘉近两个礼拜没回复消息。
在私人飞机降落前,傅承致最后一次看完空荡荡的信息栏,将手机扔进助理手里。
霍普险险接住,梆硬的手机砸得指尖微麻。
金发蓝眼的乌克兰空姐蹲身微微前倾为傅承致续上咖啡。
她领口是一粒松开的圆扣,行动间露出姣好的胸线。
傅承致只尝了半口,便连杯带碟推了回去,抿紧的唇角冰冷得令人生畏。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我的咖啡只需要冰块不需要方糖?女士,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履行超出岗位之外的职责。”
待人回了前舱之后,傅承致又看向霍普,“她很眼生。”
霍普立刻会意老板疑心病犯了,“入职前有过详细的背景调查,没有问题,她在这个礼拜刚刚完成登机培训,是第一次为您服务,如果您还有疑虑,我会通知乘务长,在此次航班结束后将她调到其他岗位。”
傅承致翻着报纸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处理方式。
如果仅仅到这儿也就罢,偏偏他把报纸翻完后,还要回头问一句,“我果然还是太没脾气了吧?”
如果这还算没脾气,那天底下百分百的人都没脾气。
霍普微笑:“当然,您是很好的老板。”
傅承致把报纸移到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终于开始工作,忽地又想起什么,询问霍普:“令嘉回消息了吗?”
“她在两分钟前答应了您下午打网球的邀约。”
他冰封的脸上终于稍微舒缓,“我看看。”
只是在瞧清屏幕的下一秒,笑容又定住。
霍普知道为什么。
作为一个常替老板保管私人手机的秘书,他从头到尾见证了傅总和令嘉两方在聊天中主动权的对调。
就像刚刚,在老板真诚友善的邀约过后,令嘉只言简意赅回了一句——
“知道了。”
在长达两个礼拜的失踪后,她甚至连一句解释和表情包也奉欠。
霍普非常钦佩令嘉的勇气。
果然,征服恶龙第二步,除了会哭,还要掌握高超的推拉技巧,才能让人患得患失。
—
另一边,周伍才听令嘉要出门便劝。
“妹妹,都练那么多天打戏,明天就进组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怎么又去陪人打网球啊?”
令嘉小臂手肘内侧到处是青痕,都是这些天为《公路俱乐部》练习打戏磕出来的。
连妙也于心不忍,“要不你跟傅总说说,下次再陪他?”
令嘉试了一下刚换过线的球拍,低头换鞋,拉紧鞋带打结。
“我本来也有事儿要找他一趟的,没关系,我不累。”
大小姐坚持,周伍只得第二次将她送到傅承致家门外。
仍旧是连妙陪她进去,区别在于,这回是令嘉主动要求。
她仍旧穿着网球裙白袜,扎马尾,细胳膊细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伍总觉得她背着球拍的背影像是要去找人打架。
进了大门,这回是霍普上来迎接令嘉。
这位斯坦福高材生一路把她带进宅子,一边小心解释:“下飞机后突然有个临时视频会议,傅在书房,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用点儿咖啡点心稍作等待。”
他看了一眼表,“大概还有半个钟头结束。”
大小姐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端坐在沙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显然,她对那些精致的茶点没有丝毫兴趣。
和上次来的反应天差地别,连妙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几次问她要不要喝水,都被摇头拒绝。
十分钟过后,霍普站不住了,试着开口。
“或许您愿意参观一下这栋屋子吗?傅从苏黎世的宅子搬过来了一些很有趣的陈设。”
令嘉瞧他一眼,终于点头。
霍普心中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小腿,带着令嘉把一楼逛了一圈,所有的名画摆件都介绍了来历,但时间还剩十分钟。
无奈之下,他又带着令嘉上了二楼。
二楼有非常大的露台,外面是露天泳池,进来后的第一个拐角,就是傅承致的卧室。
卧室和他的书房离得很近,走到半掩的门外时,便能听见他开会的发言。
“……大多数投资者总喜欢把自己变成绵羊,跟着人群走,而且不长记性,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清楚,将要为自己的贪婪承担哪些风险。他们是咎由自取,我绝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典型的傅承致语言风格,冷酷残忍,他从不在乎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外有哪些人会受到牵连。
这对端他饭碗、领他薪水的员工而言是好事,却绝不适合被心善的女孩子听见。霍普顿了两秒才来得及反应,尴尬地将门关闭,声音便完全隔绝了。
令嘉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继续朝前,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在你看来,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霍普的口才,完全可以三分钟不带停地将老板夸成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人物。
但这一次,他顿了两秒之后才回答:“他非常厉害,也很不容易。”
—
傅承致果然在霍普预计的时间内结束会议。
令嘉才回到客厅,他也随后下楼来。
站在楼梯上,视线与她相触的第一个瞬间,傅承致便觉察出不对。
大多数时候,令嘉看向人的眼神总是柔和专注,温润似水的,而不像今天,注视他的瞳孔平静到没有情绪。
他接过佣人手里的网球拍,不动声色微笑起来照常和她打招呼。
令嘉几次握紧球拍,才按下情绪起伏。
她不能直接和傅承致撕破脸,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冲动稚嫩愚笨。
单打开始。
令嘉抛起的第一个球,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记发球是经典的外旋发球,时速很快,她中学时代苦练两三年的绝技,高速旋转的小绿球在惯性弹起后,直直往对方脸上撞去。
傅承致可以接到,但他眉头微皱,选择退后避开这充满挑衅的一击。
绿球在撞网后,孤零零回弹到塑胶地面,几次起伏过后,重新滚回他脚边。
场外的人站得很远,不明白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动作定住,就要上前来,被傅承致抬手制止。
隔着球网,他不紧不慢弯腰捡起脚边的网球。
在掌心转了一圈后,朝她看过来,吐字清晰,“给我一个解释,令嘉,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令嘉原本一腔怒气涌到胸口,因为他的气势下意识一滞。
但很快,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她。
她极力攥紧网球拍,才不至于失态,使语气稍微平静,“傅先生,我想该给我解释的人是你。”
“解释。”这个单词在他唇齿间停留半晌,才偏头问出来:“你指的解释是什么?”
他还在装傻!
令嘉脑子轰地快被愤慨淹没,她三步并两步靠近,注视他漆黑倔强的眼睛里仿佛燃着一团愤怒的光火。
“你早知道我是谁。”
“既然憎恨你弟弟,为什么又隐瞒身份接近我?为了羞辱还是报复?”
“他都已经去世了,你的厌恶还没有结束吗!”
傅承致顿了两秒,回视她开口。
“令嘉,这些想法都只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断。”
“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我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为他实施任何羞辱报复,为他多花一秒钟于我而言都是在浪费生命。”
傅承致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令嘉已经察觉傅承致不是良善之辈,但听他在她面前无动于衷承认这一切时,仍是感到胸口震颤,不可思议。
她试图找出其他论据驳斥他的观点:“那你为什么接近我、安慰我、帮助我?这有违你的本性不是吗?”
年轻英俊的男人坦然摊手耸肩,“你说的对,这不是我往日的行事风格。会这么做,是因为我确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