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楼前停好自行车,小跑着上二楼,快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时,林非凡停下脚步。
连续深呼吸了几次,平缓了一下焦虑的情绪,然后稳步走进办公室。
房间内吊扇呼呼地响,岭南高中校长徐福生靠在办公椅上,双手举起一张《文摘周刊》,正看得津津有味。
今年五十岁的徐福生,担任岭南高中校长已长达六年时间,他是林非凡的爸爸的舅舅的儿子,的的确确是林非凡的亲表叔。
“表叔好!”林非凡小心翼翼地问好,大气都不敢出。
身体明显发福的徐福生放下报纸,坐正身子,眼睛往上翻,从眼镜上方看了林非凡一眼,鼻子里“嗯”了一声,随即又拿起报纸看了起来。
林非凡挪步到办公桌前说:“表叔,我分配的事定……定下来了吧?”
“哦,定下来了。”徐福生面无表情答道,眼光仍没有离开报纸。
“太感谢表叔了!我哪天过来上班呀?”林非凡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过来上班?”徐福生再次放下报纸,眉心起了个大疙瘩。
“是呀,我能分配到岭南高中,全靠表叔帮忙!”林非凡感觉表叔威严的脸却是无比的慈祥。
“谁说你到这里来上班?”徐福生眉头的皱纹更深了。
“您呀!”林非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心里直打鼓。
气氛好像很不对劲儿,难道是理解错了表叔的话么?
徐福生摇了摇头,冷言道:“你被分配到镜湖初中了,昨天才定下来的。”
“镜湖初中?!”林非凡无比惊骇,脑中嗡嗡作响。
他双手撑住办公桌,身体前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镜湖初中离林非凡的家很近,各方面都差得一塌糊涂,名声很不好听,这可是人人皆知的事。
林非凡曾跟表叔强调过,万一不能分配到岭南高中,只要不去镜湖初中,去其他任何学校都行。
在林非凡的心目中,分配到镜湖初中工作,几乎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
当年读初中时都想方设法不去的学校,怎么能去那儿工作呢?
“九月一号正式报到,我回头跟镜湖初中的史校长打声招呼,叫他多关照你。”徐福生说完后又拿起了报纸。
“为什么我不能分配到岭南高中?为什么别人可以?”林非凡的紧张感消失得一干二净,语气里夹杂着愤怒。
曾经抱着很大的希望,现今陡然失望至极,巨大的失望之下不免气急败坏。
林非凡脸红脖子粗,情绪失控,扯开嗓子喊着。
简直是唾沫横飞!
一瞬间,他看见一唾沫星子飞溅进了桌子上的茶杯里,貌似荡起了一丝儿涟漪。
透明的玻璃茶杯,满满一杯茶,盖子放在一边,里面的茶叶估计是头道茶,片片形状一样,叶叶大小均匀,茶水绿的晶莹通透。
不得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跟表叔说呀?
林非凡顿时偃旗息鼓,后退一步,尴尬地看着茶杯,思考着该怎样让表叔不喝这杯兑了他口水的茶。
“你没资格分配到岭南高中!”徐福生把报纸丢在桌子上,摘掉眼镜,反唇相讥,“教育局作了硬性规定,今年的师专毕业生一律不准进入高中,只能分配到初中去。真要讲原因,就是你的学历太低了!你若是个本科生,我会抬轿子去接你,只是可惜呀……”
林非凡愤怒的语气以及不尊敬的态度,让徐福生生气了。
被表叔讽刺学历低,林非凡一下子泄气了。
三年前高考一分之差导致他没机会上本科院校,他没想到少考一分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看着林非凡垂头丧气的样子,徐福生没再言语,他无心继续看报纸,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
“不要……”林非凡本想伸手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表叔估计是很渴了,动作很麻利,嘴巴咬住杯沿猛喝了好几口茶。
徐福生放下茶杯不耐烦地说:“不要什么?”
“希望表叔不要怪我,我刚才太冲动了。”林非凡努力挤出笑容。
“这才像个懂事的孩子嘛。”徐福生说完又拿起了茶杯……
现在,打死也不能说了,这永远只能是一个秘密!
幸好唾沫星子没毒。
林非凡不再纠结于唾沫星子的事,转而乞求道:“表叔,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我真不想去镜湖初中上班。”
“今年毕业生分配的事已经全部定下来了,上面的硬性规定,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徐福生斩钉截铁地说。
“可范强为什么能分配到岭南高中?”林非凡大声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福生脸色微变,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林非凡道:“我听范强说的,他今天就要来报到。”
“他并没有分配到这里,是借调过来的,学校不会安排他教高中,他仍只能教初中。”徐福生的语气缓和了些。
岭南高中其实质是一所完全中学,初、高中学生各占一半。
“我也可以借调啊,我也可以在这里教初中,教不教高中无所谓。”林非凡愁苦着脸,恳求着,他是真的不想去镜湖初中。
“呵呵,你以为借调很简单吗?跟你说实话吧,范强之所以能来岭南高中工作,全是他爸爸的能耐。”徐福生突然站起身,满脸堆笑,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哎呀,范桐老总来了!”
林非凡注意到了徐校长的变化,好奇是哪个人叫“饭桶”,还令表叔这般客气对待。
他回头一看,发现一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黝黑的皮肤,戴着墨镜,留着八字胡,半长的头发竟然是中分。
林非凡不由想起最近热播的一部抗日电视剧,那里面一个汉奸的发型,与这人的发型一模一样,而且也是留着八字胡。
站在门口的范桐摘掉墨镜,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小眼睛,满脸得意的笑,扭头往走廊方向望了望。
“快进来坐呀。”徐福生迎上前去,拉着中年男子进了办公室。
林非凡退到一边,继续观察着“饭桶”。
花色的t恤衫最上面装饰了几粒扣子,扣子没扣上,露出半个胸膛,让里面一条粗粗的金项链完全暴露出来。
左手戴着晃眼的手表,右手手腕上围着一串黑色的佛珠,脚下的皮鞋上满是尘土,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水泥渍,明显与全身奢侈的装束很不协调。
好眼熟啊,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林非凡紧蹙眉头,思索着这一身富贵打扮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