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是人的要害,是最致命的地方。毒镖的主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凄厉的风声划破了塞外的寂静,淬毒的飞镖直刺陈桂的咽喉。
“啊……”狼嚎般的惨叫响起。
叫声震得崔嵬的耳膜有如打鼓。这熟悉的声音,引起了崔嵬的不安,他忙问道:“你怎么了?”
崔嵬“你”字刚一出口,就看到陈桂的夜明珠前燃起了一团青烟。青烟忽地生火,继而赤焰腾空,将燃烧的歹毒之物焚为尘埃,随风消散在这茫茫大漠之中。
那么难听的惨叫声自然不会是陈桂发出的。不知怎么的,那柄飞镖在距陈桂咽喉三寸处突然起火,瞬间烧成了灰烬。而陈桂和崔嵬只见得一团火起,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啊……”又是一阵惨嚎。崔嵬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地方,一人身上突然着火。那人惊慌地从身上扯下一件事物,随即在沙地里打了几个滚,火马上熄灭了。
云开月现,蟾光渐明。清风徐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至。
众人抬头,只见一根参天古木临空飞舞,垂在月影之下。月光映照,一个神秘的白衣男子足踏木桩,逍遥遨游天地间,飘飘然有神仙之概。当真是:寒宫掠影,不知何人折桂;神州笼烟,疑似仙家下凡。
这样的轻功,世间能见几回?大家都惊呆了。当崔嵬他们发现空中巨木之上的男子已经不见之时,耳畔传来了神秘的声音:“对敌不闻,对人不问。一个老镖客,不应该只盯着自己同伴的咽喉看吧?”
白衣男子正是刚才的神秘人,他去而复返。白衣人此刻正站在陈三的身后,背对着他,负手遥望天际。
白衣人将手一指,那空中巨木的顶端便凭空生起火来。火光欲与日月争辉,一时间大漠有如白昼。
陈三侧身躲在马后,吓得抖若筛糠。他身上的衣衫已被火烧去不少,焦黑残破的袍子上粘满了沙粒。原本老气横秋的“飞天雉”,此刻弓着背,已成了斗败的公鸡。他左掌颤抖着捧住右手的食、中二指,满脸惊恐的盯着自己的手,好像遇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恐怖事件。
陈三原本捏着飞镖的手指,现已变成了两截木头!他手里的飞镖也不知去了哪儿。
“陈师傅!您没事吧?”“怎么了?”陈桂、崔嵬同时问道。方才的两次惨叫都是陈三的声音,他二人心中担忧,便出口询问。
陈三忍着疼,也不回答。他斜眼偷偷望去,目光正好落在陈桂雪白的咽喉上。
“我轻轻拍了拍你腰上的镖囊,你或许不知道……”神秘人缓缓走到陈三的面前,说道,“可是,我故意弹了弹你手中的飞镖,你怎么还没有察觉出问题?瞧你的年纪,二十几年前应该也算是大人了吧?你不是问过我的名字了吗?”
“木…木…木行…行者!杨…杨…杨……”一提到“木行者”,陈三就好像被鹰爪紧紧扼住了咽喉。至于“杨玉山”的名字,他根本不敢提及。
二十年前,正逢“安史之乱”,武林中也动荡不安。当时,一个少年模样的神秘人物,曾以一人之力,把号称“天下第一教”的青龙教给搅得天翻地覆,此人正是杨玉山。
“东方行者字玉山,西客昆仑号磨勒。”唐天宝年间,杨玉山与昆仑奴齐名,号称“东西双侠”。杨玉山的身世神秘异常,无人知其来历。更有江湖传说,他的武功,有一半为虬髯客所传。但杨玉山名显于唐玄宗时期,而虬髯客却是隋末之时的盖世豪侠,这二人生活的年代相差百余年,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是师徒关系?武林中人听了,也只当是无稽之谈,权作笑柄。据史官记载,杨玉山卒于“安史之乱”后期,当时的太上皇李隆基还亲自为他主持了葬礼。可杨玉山虽“死”,这二十余年来,陆续冒充他的人可不少。
“不…不…不!不可能!”陈三如遇鬼魅,害怕的自语道,“他…他…他不是早已……”
神秘男子第一次自报姓名之时,陈三听了,还不以为意,认为他只是个装神弄鬼、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现在陈三见识了对方的绝世神功,不论这神秘人是不是“木行者”,都是“陈家镖局”惹不起的主。
崔嵬和陈桂望了望那自称是“杨玉山”的神秘人,只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颜欺宋玉,貌惭潘安。英雄白衣胜雪,临风而立,有如仙宫玉树,哪是凡尘人物?东方行者字玉山,好个绝代风流的美男子!
陈桂自思:“此人分明是个男的,怎生的这般俊俏?若非他满脸的男子气概,旁人定要将他误认为绝色的佳人。我每日在长安城内走动,见过多少人家的女子,何曾瞧过这般俊美的脸庞?便是禁宫之中的妃子,恐怕也难及他容颜之万一。唉!就我这脸面,若和他相比,真是……”
崔嵬心想:“看这人的样子,年纪也应该和我差不多大,怎么他的武功竟这样高强!唉!不去想他了,这样比来比去真是无聊,我只管练好自己的功夫不就行了。”
“我今日前来,是想从贵镖局的手中,取回一件事物。”自称是“杨玉山”的神秘人道。
陈三闻言,神色黯然。他刚刚领教过神秘人神鬼莫测的武功,自己的手指也好像被人使了妖法一般,成了木头。守住这趟镖,陈三是根本不敢奢望的;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陈三试探着问道:“您果然还是冲着我来的!这……”
“不是,你想多了。要不你对我的目标之人下手,我才懒得理你!”神秘人冷冷道,“我刚才离去,就是为了给你创造出手的机会。还有,你是我见过最差的镖师。”
且不说陈三听了,是如何的无地自容。只听陈桂问道:“请问我们镖局欠了您什么东西,还望大侠明示?”
“笔。”
“笔?”
“你刚才不是说不来劫镖吗?怎么又出尔反尔?”崔嵬是个直性子,忍不住说道,“你这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反反复复无常,可不是好汉的行径!”
“我不劫镖。非我所有,一毫不取!”神秘人解释道,“我来,只是为了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就为了笔?”崔嵬问道。
“是。”神秘人如实说道。
“依我看,你大可不必来找笔了!”崔嵬笑道,“你刚才的出场,比唱大戏还有趣,比贪官出门的排场还大!你这‘笔’装得真是充实饱满,还不失湿度,不…是诗度。哈哈……”崔嵬爱胡闹,爱说笑,本没有恶意。他总感觉眼前这位自称是“杨玉山”的神秘男子不是坏人,忍不住就开起玩笑来了。
“呃……小兄弟,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我听不太懂。”
“我常听人说,男人一生操劳,只愿为‘笔’而死,难道这是真的?”崔嵬疑惑道,“可是我们押送这趟镖,并没有见到什么笔啊?”
神秘人闻言,心中想道:“什么‘操劳’,什么为‘笔’而死?这些下流的话,你都是听谁说的?”
一旁的陈桂红着脸,推了崔嵬一把,啐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
“我们这趟镖真的没有笔啊!”崔嵬辩解道。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陈桂转身离去,拔剑守着镖车。
“小兄弟,我问你个事,现在是什么朝代了?还是大唐的天下吗?”神秘人此言一出,差点没惊掉崔嵬、陈桂他们的下巴。
都说唐人爱作诗,世人爱作死。此言果然不假。
“是啊!”崔嵬道,“那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凡间吗?”
眼下群狼、饿蟒环伺,大敌当前。崔嵬竟还有心思跟神秘人胡扯闲话!按照北国人的说法,这崔嵬的心,可能要比一般人大些。
“咳……小兄弟你说笑了!”神秘人道,“李隆基的儿子,他叫李什么东西?忘了……小兄弟,这小子死了没有?”
“唐肃宗?叫李亨,这小子早死了!哎呀!桂姐姐,你踢我干什么……”崔嵬这“大逆不道”的言语一出口,受到重度惊吓的陈桂就赶紧踢了他一脚,怕他继续作死。
要知道,皇帝的名讳可是说不得的!皇帝的心都是极其脆弱的,他们无法接受一丁点的批评。他们强迫史官歌功颂德,却又常常不干人事;他们生怕人民强大的力量,轻轻一戳,便将自己最见不得人的肮脏故事一股脑的翻出。皇帝是神圣伟大的,他们不论做什么,都是绝对正确的,根本不容一丝负面的评价。皇帝那最“高贵”的名字,就是一张最豪华的遮羞布,人民只能瞻仰,千万不得触碰,因为那是懦夫皇帝们最薄弱的地方。
“先帝爷早已驾崩,现在是大历(唐代宗)年间。”陈桂害怕崔嵬再说出些什么吓人的言语,先替他回答了神秘人的问话。
“桂姐姐说的对,这孙子,不…他是唐明皇李隆基的孙子,叫李豫,还没死呢。”崔嵬笑道。
陈桂的表情,神秘人没敢去看,那画面一定很美。
“你怎么直言皇帝的名讳?”神秘人问道。
陈桂听了,心中怒道:“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吧?还有资格说他!”
“啊?皇帝的名讳不能说吗?我们村都是这么叫的。”崔嵬不解道。
“你们那是什么村啊?”神秘人问道。
“你们那是什么村啊?”陈桂的心中也这般疑问道。
“崔家村。”崔嵬道。
“不会是蜀地剑阁的崔家村吧?”神秘人道。
崔嵬和神秘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十分愉快地聊起天来!陈桂哭笑不得,陈三不敢多嘴。最奇怪的是,刚才一直气势汹汹的猛兽们,此刻都蜷缩在地,好像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