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旌冷着一张脸,没应声。
慕南屿抄抄衣袖,幸灾乐祸地叹着,“谁宠出来的姑娘谁受着。”
他可不信陆旌私下里没动作。
门外,小厮抱着空荡荡的食盒走路,旁边围了一圈穿铠甲的人,他们上午还无精打采,现在倒是血气方刚。
但怨气作祟,既拉不下脸又心里实在痒痒,有人咳了两声,阴阳怪气道:“我瞧五小姐喜欢林笙喜欢得紧,没往林候府也送一份?”
“五小姐不是要做侯少夫人么,怎还往这景元殿送膳?我们上翎军营也不缺殿下一口吃的。”
“咳咳……既然送了午膳,要是不送晚膳的话,有失她相府千金的身份。但是我们上翎军营富足地很,从不缺吃食。也不稀罕别人送,当然别人非要送的话,也不会拒绝……”
小厮被他们围着走路都费劲,心想,这群人酸什么酸,殿下什么都没说,他们倒是起劲。
第10章
裕霄居内,顾承安尝了块剩下的茯苓糕,一口下去,只能用齁甜来形容。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半块糕点,看着小厮拿回来的空食盒,忍不住地问:“殿下全用光了?”
小厮:“一块没剩。”
顾宜宁帮他倒了杯茶,捧着脸道:“哥哥,我问你个问题。”
“好吃。”顾承安赶紧把剩下的板块塞进口中,夸个不停,“妹妹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哥哥也不用硬夸。”
顾宜宁实在是摸不透陆旌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与了顾承安,“他知道后,好像更生气了。”
“所以你今天就煲了汤送过去?”
她乖乖点了个头。
顾承安想着那般难以下咽的食物陆旌都能一口不剩地吃下去,心中只感到敬佩,“我本打算今天就把你接回府,既然你二人还未消除隔阂,你再在王府留几天同他缓和缓和关系吧。”
顾宜宁想到家中一团糟的事,有些烦,“等什么时候家里清净了我再回去。”
“你昨夜说的话还是太直接了,男人都好面子,你刚决定同林笙解除婚约,就立马来讨好他,这样显得他倒像是个接盘的,他心中不舒坦也可以理解。”
顾宜宁想起前世时,陆旌不顾别人眼光,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入王府,也没觉得他有多好面子。
“再者,最近林家遇到点麻烦,你和林家撇清关系,多少会让人觉得爱慕虚荣。虽然时琰可能不会这么想。”
“又或者,时琰以为你是为了林家的安危,来他这里求情的。”
顾宜宁拄着头打量着自己的亲哥哥,越发怀疑他说的话。顾承安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到现在也没有心仪的姑娘,儿女情长什么的他肯定没那么懂。
她忍不住发问:“哥哥,你是不是快到了娶亲的年纪?”
顾承安耳根一下子变得赤红,“许是快了。”
“那有没有哪家姑娘入你的眼?”
顾承安站起了身,不自在道:“尚且没有。”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
“温婉贤淑的即可。”
“哦。”顾宜宁想起上一世的光景,默默为顾承安捏了把冷汗,她未来嫂子可不是个温婉贤淑的。
顾承安没有娶亲的想法,生怕顾宜宁又让他带着她那些小姐妹游湖,便匆匆告别,临走前又嘱托,“在时琰面前千万不要提起林家,别为林成仁说话。”
“放心吧哥哥,我不会提的。”
夜幕降临,陆旌终于从京西侧回到了王府,他瞥向顾宜宁灯火通明的房间,淡声问:“她还没回相府?”
身后人不知为什么,竟然从陆旌脸上看出了想让顾宜宁早点回相府的意味,他摸摸鼻尖:“没有,今日相府二公子来了一趟,也没将五小姐接走,看样子还要多住几天。”
“具体什么时候能走?”
“这……五小姐没说。”
陆旌有些烦躁,想起昨天晚上顾宜宁信誓旦旦说要跟林笙解除婚约。
眼下离定亲宴也没多长时间了,她不回相府忙退亲的事,还悠闲地赖在他这里。
别是随便找个借口拿来糊弄他的。
陆旌脸色微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花圃里那团娇娇小小的影子。
第11章
清朗的月光下,男人背影挺拔淡漠,每一句话都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将她赶出摄政王府一样。
顾宜宁放下松土的铁具,撑着下巴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旌。
小厮是一早就知道顾宜宁在花圃刨土的,但殿下突然问了他两个问题,他不得不答。
身侧的五小姐视线凉凉的,一会儿落到他身上,一会又落到殿下身上,他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乱动。
陆旌目光从顾宜宁房间收回来,瞥了眼身旁的小厮,“抖什么?”
小厮不得已,转身对着顾宜宁的方向,深深鞠了一礼,“五小姐。”
陆旌脚步一顿,顺着小厮的视线看过去。
矮矮的山茶树下面,露出小姑娘半个身子,她面无表情地握着铁锹,和他对上视线后,提着衣裙站起身,土地松软,突然站起来又头晕目眩。
顾宜宁一下子摔倒在地,手背磕到花砖上,在姿态极其狼狈的情况下还往陆旌那里看了眼。
男人沉着脸疾步走来。
她迅速爬起,转过头往房间跑,锁住房门后坐到床沿,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伤口。
磨破了皮,红色的血痕落在雪白的皮肤上,乍一看有些吓人。
顾宜宁没出息地掉下眼泪,不是因为伤口疼,而是陆旌对她的态度太过古怪。
前世被这个男人捧着惯着的,从没被说过任何重话,她习惯了那样的温情,突然遭到冷眼,还是不适应。
再加上今晚陆旌一副赶人走的语气,虽然是对小厮说的,可这让她心里更不舒服。
但又不能把委屈全归到陆旌身上,明明是她不会哄人。
顾宜宁趴在床上,觉得哄人开心真是太难了,她一点都不会。
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掉,门外是陆旌敲门的声音,敲了两下后见她还在耍脾气,似有不耐,“顾宜宁,开门。”
顾宜宁捂住耳朵,一点都不想听陆旌连名带姓地叫她。
不久后,外面响起春桃的声音,“殿下,您这是……”
陆旌把手中的药酒递给她,“待会儿看看她伤到哪了。”
春桃是个谨慎的,一直在门口守着,直到看不见陆旌以后才敲门,“小姐,是奴婢。您快开门吧,殿下已经走了。”
顾宜宁蒙着面纱,仍是挡不住微微红肿的眼睛。
春桃吓了一跳,又见她血色慎人的手背,“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下。”顾宜宁忍着疼,看春桃给她上药。
春桃清楚自家小主子一贯怕疼,心疼极了:“小姐这是疼哭了么?待会儿奴婢去取些鸡蛋或者冰块敷一敷眼睛。”
“好。”
春桃去厨房取了东西,那边下人转头就告诉了陆旌。
男人目光压迫,“除了手背,其他地方没伤到?”
小厮:“春桃姑娘说就一处伤口。至于冰块,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作用。”
定是一个人躲着偷偷掉眼泪了。
陆旌心烦意乱,按着眉骨,看了眼桌边上的琥珀蜜,“送过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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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宜宁闭着眼,任春桃用帕子裹着冰块在眼周敷来敷去,“可以了吗?”
“马上就好。”春桃顺势将吃食袋子递给顾宜宁,“小姐,您先吃颗琥珀蜜,刚才殿下让人送过来的。”
“他什么时候买的?”
春桃:“看这袋子是十三街的店铺,该是殿下回府之前特意绕到那里买的。”
顾宜宁心里舒坦了那么一点,她捏紧袋子,想着待会倒进盘子里找陆旌一起吃。
等眼睛恢复地差不多了,她让春桃先去休息,自己端了盘子走到书房门口,默默在门外窥探形势。
室内,光线昏暗,陆旌余光里满是映在窗扇上的身影。
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能忍辱负重,抹完眼泪后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来他跟前晃。
当真是为了救林家而费尽心思。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手中的狼毫差点被折断。
外面响起小小的扣门声。
陆旌半天没说话,他不想看见顾宜宁小心翼翼为林成仁开脱罪状的样子。
顾宜宁将耳朵贴到门缝,里面一点动静都没,她觉得奇怪,该不会是陆旌在里面睡着了吧?
吱呀一声,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准备轻手轻脚地进去。
刚迈一步,便对上一道沉沉的目光。
陆旌坐在桌前,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衣袍随意在肩上搭着,周身拢着沉甸甸的戾气,势焰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