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伸着手,笑语晏晏的看着他。一双星眸清澈如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好一个文明礼貌,天真浪漫的好少年。
这个形象最讨长辈的欢喜,然而身为长辈,他是一点也不欢喜。不但不欢喜,反而越看越别扭。
可这孩子又没招惹他!诚然,他是个不速之客,而且不受欢迎。但事情的起因得归结于他那个便宜弟弟。作为成年人,他不会迁怒到一个外人头上。
但中国有句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讨债鬼搅合在一起的孩子,定然也是个讨债鬼!讨债鬼都是来讨嫌的,笑的再天真善良也不能改变他们令人讨厌的本质。
当着这个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表露自己内心的厌烦,毕竟伸手打笑脸人。何况,旁边还有许尽欢呢!
她高高兴兴的出去,欢欢喜喜的回来,他可不想少了她的兴。
最近他和她气氛微妙,颇让他有点投鼠忌器,不敢造次,生怕一不留神就触了她的霉头,惹她不快。
不敢惹她,那只能委屈自己!哼,倒是让猴子精的算盘如了意。
把心头的不悦按捺住,他勉为其难的伸出手,握了握少年的手。
“你好,我是段迦康的哥哥,段迦仁。”
少年的手略显纤细,但皮肤白皙,指骨修长,别有一番文质彬彬的气质。相比之下,同样修长且更有力的他的手,就显得格外市侩气。
不就是一双手而已,怎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气质?
真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注意起这种东西。气质这东西除了装腔作势,就别无用处。他在乎这些做什么!
中国有句话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能做什么?除了摇摇笔杆子,做点酸不拉几的文章,就一无是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赚钱不行,做活不能!书生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难道还能养活一个娇滴滴的女神仙?
一握即止,他不漏痕迹的抽回手,扭头看向许尽欢。
敷衍过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段迦仁连一丝一毫的心思都不想浪费给便宜弟弟段迦康,转而急切的询问许尽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叫玛丽把菜热一下,肚子一定饿了吧!”
“不必!我们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许尽欢轻轻一摆手,迈步绕过他,径直走向两位少年。
“你们从英国带来了什么好玩意,快带我去看看!”兴冲冲问道。
“好啊好啊!都放在房间里,满满一大包都是你没见过的好东西!欧洲真是西方文化和艺术的摇篮,要看一点西方历史相关的好东西,还真得去欧洲才行。美国?美国不行!美国太年轻了,好多东西都太幼稚!尤其是艺术这一块,根本比不上欧洲!”段迦康人小鬼大,一下从沙发里蹿起,立刻卷住她,喋喋不休的卖弄。
虽然段迦康说自己哥哥是个热情好客的兄长,但钱宇宁又不是根木头,多少也察觉到一点微妙的氛围。正懊恼自己自来熟太唐突,一听段迦康和许尽欢聊了起来,连忙也搭话进去,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对!巴黎,艺术家的天堂!全世界的艺术家都梦想去巴黎!我家在巴黎市区有一间公寓,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玩吧!巴黎,梦想之都!欢欢,你真因为去体会一下巴黎的美!”
说完,他扭头看向许尽欢,星眸闪闪发光,含情脉脉。
被他的目光笼罩着,许尽欢破天荒的低头含笑,脸颊微微发红。
“是吗?巴黎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也正想去巴黎呢!太好了!暑假,暑假我跟欢欢一起过来,就这么定了!”猴子精一听这话,立刻趁热打铁。伸手一把握住徐金华的手臂,用力摇了摇。
“欢欢,巴黎的凡尔赛宫,可漂亮了!不看绝对后悔!”
“暑假?应该没问题!巴黎郊区的农庄也很有意思,好多著名的画家都在那里住过。那些城堡里里还留着他们的画作呢!”
“还有农庄啊!那有没有葡萄酒庄?”
“当然有酒庄,还可以喝到新鲜的葡萄酒呢!”
“哇!欢欢,你听到没有。那我们更应该去了!欢欢,你说是不是!”
许尽欢一点头。
“去看看也好!只是怕太打搅人了!”
“不会不会!求之不得!每年暑假我都只有一个人过,有你们陪着我,高兴都来不及!”钱宇宁连忙道。
“欢欢,你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哈哈哈哈!”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顷刻间就聊得热火朝天。
欢欢,欢欢,叫的人脑仁都疼起来。段迦仁冷眼旁观,心火直往上拱。
他这边气的暗伤,那三位是一点都没察觉。一边聊一边统一的迈步走,风风火火就蹿进了游戏室里,嘭的关上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客厅里。
隔着一道门板,里面是欢声笑语,外面是孤苦伶仃,冷冷清清。
段迦仁瞪着眼怒视紧闭的门板,心都要碎了!碎成渣!
这是他的家,可怎么觉得自己被人抛弃,被人排斥,在自己家里变成了一个孤儿?
真是岂有此理!
走!必须走!他站在这儿像什么样?难道准备站成一块望夫石,等着里面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回心转意?
她哪有这份心!
*
携着江河之怒,他把地板踩得咚咚直响,怒气冲冲的走进了自己的卧室。顺手啪的关上门!
门一关,那些欢声笑语就再也听不见分毫,这卧室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孤身一人。
心里那个气啊!气得要吐血!
她怎么能这样?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他在台湾天天都想她,想着早点回来,早点见到她。可她倒好,有他没他一样逍遥。
好!她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他哪敢管她。他不管她,他关心她,行不行?
她一回来,他就关心她吃没吃饭,饿没饿。够意思吧!
可她呢?别说问一问他吃没吃,饿不饿,从头到尾连个正眼都没瞧他。
怎么着?他是透明的么?她眼里就瞧不见他?
是!她瞧不见他,因为对他已经习以为常。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她赶着看新欢呢!
新欢?旧爱?段迦仁没来由一阵恶寒。
什么新欢旧爱?谁是新欢?谁又是旧爱?
猴子精?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欢欢瞎了眼才会看上那鬼东西。猴子精是小,可那不是还有钱宇宁嘛!十六岁的美少年,说小也不小了。
想到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年,他就立刻觉得眼疼心焦。
他自持是个有财有貌的年轻俊才,等闲没有人能跟他比较,平日里那是心安理得的霸着许尽欢未婚夫的名头,看谁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对手。
然而今天,看到钱宇宁,他突然有了危机感。
跟美少年比经济比事业比成熟,他是游刃有余,可比青春比美貌,他就捉襟见肘。
然而美少年再美,倘若许尽欢看不上,那也是白搭。可偏偏许尽欢的态度令人心寒,他瞧着,她对这个美少年似乎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要不然,她怎么就脸红了呢!
他都没见过她脸红的样子,还以为她天生没心没肺,脸皮厚如城墙,一辈子不会脸红呢!
想起她脸红羞怯的样子,他心里的火就更旺了。
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可那么好看的样子,却不是为了他,怎不叫人气愤难耐!
好吧!美少年长得好,又青春。都说青春是无价宝,可这无价宝又能好几年?她眼皮子就这么浅?看人只看外表吗?
是!论长相他不如美少年,论青春他也不小了。可他有内在美,又真心实意。他的心,能剖开来给她看!
然而,她不屑看!她宁愿看不持久的外在美,也不愿看持之以恒的内在美。
他一直以为她喜欢的是事业有成的成熟男士,毕竟有许渊这个前车之鉴。万没想到她如此肤浅,竟然还好这口。
现在怎么办?猴子精未除,又多了一只小狐狸精,他的情路真是多灾多难,坎坷之极。
*
他的小别胜新婚因两只妖怪作祟,被打的七零八落,落花流水。
眼看着两只小畜生在家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段迦仁气的肝疼,却忍无可忍之下,咬着牙继续忍。
他忍,只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
猴子精可气,狐狸精可恨,但这两只小畜生都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区区一个春假,眨眼就过去。假期一结束,他们就得回英国去。等他们一走,这天下还是他的。
而且他是瞧出来了,猴子精鬼着呢!耀武扬威的在他跟前显摆,就是想惹他生气,惹他发火,好让他在许尽欢面前出丑。
他也不是吃干饭的,要是这点伎俩都看不破,那早八百年前就被那群老狐狸生嚼了,哪还能有如今这番成就。
笑道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且让这两小畜生先乐一回吧!
比起小畜生,许尽欢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她包庇他们,他哪里会生气?
罢了!前世欠她的,今生就得还她。谁让他偏偏喜欢她呢!
忍过一个假期,日子一到,他表面不露,内心暗喜,大大方方的把猴子精和狐狸精送到机场。
最好飞机中途失事,其他乘客都生还,就这两祸害死翘翘,那才大快人心。
在内心如是诅咒,他面带微笑,祝福段迦康和钱宇宁一路顺风。
带着段迦康的不甘和钱宇宁的不舍,飞机准时起飞,一路扬长而去。
没有了恼人的拦路鬼,段迦仁立刻施展浑身解数,一天一个花样的缠住许尽欢。看电影,听音乐,看歌剧,逛画展,巴黎有什么好的,想要领略艺术的美,在纽约就行。
纽约不满意,那就去别处!不就是巴黎么,他也可以带她去。
塞纳河,凡尔赛,埃菲尔铁塔,香榭丽舍大道,她想去哪儿,他奉陪到底。
区区一个少年仔,吃喝穿戴都得靠父母,他能提供给她多少享受?巴黎的美,是需要金钱支撑的。没有钱,巴黎就只是一个污水遍地的臭水沟。
华尔街精英漫天撒钱,卷着许大仙来了一场欧洲环游。不光去了巴黎,还去罗马,去了威尼斯,她不是想要艺术么,他带她看个够!
唯独不去英国,不去伦敦!
轰轰烈烈的欧洲环游果然迷住了许尽欢的眼,一时间两人又好的蜜里调油,不分彼此。
路过荷兰的时候,他还带她去了一趟孚德的实验室,更换了全身二十一个内置电极。理由是设备需要更新换代,新一代的产品体积更小,灵敏度更高,也更安全有效。
许尽欢不疑有他,安心上了手术台,一觉醒来,全身上下都换了新零件。
调试之后,她并没有觉得比以前好多少,但也没差,于是忽略不计。
顺着荷兰两人又一路游玩过去,直到暑假前夕,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原以为她已经把当时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哪知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提出转道去英国。
去英国做什么?他惊讶的跳起来。
去英国自然是为了和猴子精汇合,连同小狐狸精一起去巴黎玩。
去巴黎?她不是刚去过,还去?她怎么还记着这茬?
难道去过了就不能再去?跟着他去是去,跟着别人去也是去,跟不同的人去又不同的趣味,能见到不同的风景!
呵呵!说得还真有一套!她哪里是要去巴黎看风景,她是要去会情郎!
他真是白对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