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冉的活泼随和也打开了赵啻贤的话匣子,两人开始谈天说地地聊起来。然而,列车早已经不知不觉在他们的欢笑中驶入了一片荒野。
“嗯?减速了唉,是不是到站了?”赵啻贤摘下叶冉为自己戴上的墨镜,环顾窗外。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荒野,哪来的车站!
“哈?路线图上不是这么写的吧?”叶冉顾不上嘴中叼着的棒棒糖掉在地上,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卷地图。
怪了,地图上的铁路线根本不经过这里。太阳微微坠下,几个小时后,天色就会完全黑下来。
“各位,下午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星颂,代号战龙,是中国星际部队战龙大队大队长。”这时,列车上的电视屏幕亮了。屏幕上说话的是一位全身黑铠的地球战士,此人的肩甲上有着五条明亮的光纹,象征着最高军衔。他摘下面罩,端正的容貌与毫不动摇的褐色眼珠完美搭配。他给赵啻贤的第一印象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位军人。
就在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将领窃窃私语时,他用他那粗犷的公鸭嗓发话了:“你们心里肯定都有一个问题,说好的直达拉萨征兵基地,怎么会把你们拉到距离地图坐标四十公里远的郊外呢?因为,这里就是你们的起点。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距离飞船起飞还有八个小时。自己走到想走到的地方,永远是战龙部队的游戏规则!”
“滋——”
战龙话音刚落,屏幕的影像便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颜色通红的倒计时。赵啻贤赶紧起身准备下车,心里一直却一直暗自叫苦。
徒步四十公里,自己到了目的地腿不软了才怪!
“真他娘的闹心!”
坐在赵啻贤身后一个身材壮硕的秃顶青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起身走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叶冉收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注视着陆续下车的人群。
“当然是走了!不走你在这里呆着回老家啊。”赵啻贤没办法,只好也跟在人群后面。
列车内有着先进的调节装置,可将温度湿度以及气压控制在最舒适的范围,但这并不意味着车外也是如此。恐怖的高原反应与凛冽的寒风给了车里的新兵们一个下马威:别说走四十公里,就算是在这站几分钟也够受的了。
将半边身子伸出窗外,赵啻贤马上下意识地缩了回来。即使是午后不久,这里的温度也这么低吗?他的心中开始打退堂鼓……
“磨叽死了!起开!”
“哇啊!”
没等他开始思想斗争,自己的屁股便被结结实实地给了一脚。强大的力量使他整个人飞出车外,重重砸进不远处的草地里。几只吃草的藏羚羊也吓坏了,眨巴着机灵的黑色眼睛盯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那个秃头不屑地跳下车,向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城市走了。
“喂?赵哥你怎么样了?”叶冉见赵啻贤的头插进了地里,吓得赶忙跑到他的身边摇晃他的身体。
“疼死了!是哪个混球干的啊!”
赵啻贤将头从土地里拔出,头上还残留着几根混合着泥土的草。那生气的模样简直就像被抢了松果的松鼠一般滑稽。
“咋地,俺干的!”那个秃子回过头来,不屑地撅着嘴。他的身高比赵啻贤高了整整半个脑袋,一身的肌肉显得格外帅气。只不过,土豆一样的秃头让他看上去竟有些憨厚。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啊!我在那站着,你居然就给我一脚上来!”
“烦死了!谁让你磨磨叽叽的挡俺的路!活该!”
“啥?你不道歉还这么有理了?”
两人互不示弱,你揪上我的耳朵,我扯住你的脸皮,像小孩子较劲一般吵个没完。
“既然你不服气,咱们就比啊!看谁能先走到地方!我叫赵啻贤!”赵啻贤松开了揪着秃子的耳朵的双手。
“好啊!俺才不会怕你!俺叫张冲!”秃子也放下了捏着赵啻贤脸皮的大手。就这样,两人以各自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跑远了。
“等等我啊!”叶冉慌忙捡起自己的行李包,也一扭一扭地追逐而去。“咱们怎么办?”聚集在车门口的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废话,当然得跟上他们啊,不能让他们把风头出完!”
终于,所有新兵都陆陆续续下了车,向着远方,高楼林立的拉萨市,跑去……
“呵,一群小毛孩子还挺有干劲嘛。”在拉萨市郊的征兵基地队长办公室里,一位肩膀上四条光纹的军官看着无人机传回的影像,微笑着喝了一口浓郁的香茶。
“是挺有干劲吧。”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
“那当然了,就和师傅那老家伙一样,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耍帅的,也不怕闪了腰。”
……
“……师傅?”那个军官颤抖地扭过头,满面笑容的战龙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王镀!反了你小子了!偷进我办公室,偷喝我珍藏的龙井!还敢在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皮痒痒了!”战龙揪住那军官的脖子,没好气地将其数落了一顿。
“行了师傅!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王镀拿开战龙的手,恢复了正色,“以往新兵报到了都要在地球训练一段时间,这届新兵我们直接拉到巴塞星战地会不会有点……”
“把话说清楚,有点什么?”战龙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摇摇欲坠的太阳。
“有点太急了吧。”王镀扭开头,声音变得低下来。“王镀啊,人类,没有如此脆弱。你让他们在温室中多呆一刻,巴塞星便会又有一个无辜的生命死去。明白了吗?”
战龙端起水杯,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王镀挺直了腰,语气里再无刚刚的迟决。“那么,我就走了。”战龙披上厚重的外套,走出了办公室。他的背影,显得无比高大……
“啊……累,累死俺了……”张冲累坏了,吐着舌的他头和只哈巴狗一样。
“怎,怎么样,累了吧!”赵啻贤挤了挤眼,几滴热汗划过微微勾起的嘴角。
“哼,谁,谁累了!”张冲还挺倔,抬起腿就想接着跑,却一把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赵啻贤见状伸手想去扶,却被张冲拒绝:“俺是男人!……是男人,从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
“咣当!”
他当然没爬起来。“别傻了!是男人,才要一块走完这条路!”赵啻贤双手抓住张冲的胳膊,浑身发力将他拉起。
在他们身后,一行人正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挪地移动着。这已经不能算走了,步履蹒跚的古稀老人恐怕都比他们快出不少。而且,可怕的高原反应已经放倒了不少新兵,但众人不能回头。这些新兵就由还能走动的人背着拖着,没有一个人被抛下。
应星际军军方的要求,今天整个拉萨市的市民都不被允许出行,只有一些混混流氓之流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手中把玩着匕首刀具。
这么做,为的就是让这群幼龙为将来艰苦的战斗做铺垫。而在这种情况下,丢下丧失行动力的同伴不异于要他们的命。
“喂!休息,休息一下啊!”被远远落在队尾的叶冉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
“那,那还是歇一歇吧……”
赵啻贤也一骨碌坐在地上,虽然二十四世纪的星际化使人口达到新高,甚至还来了不少外星移民,但今天的拉萨市却像鬼城一样。远处高耸的征兵基地漆黑而立,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上则闪烁着蓝色的光纹。原本高大雄伟的征兵基地,却如同魔鬼的城堡一般,恐惧在四周蔓延。
他掏出已经冷透的干粮大口吞咽起来,看到其他人都带着专业的自热饭,心也不由得凉了半截。
“给,吃吧!”
这时,叶冉将一袋热好的炒饭递给了赵啻贤。加热袋强大的速率还在发着热,白腾腾的热气使身边的冷风都被暖化。
“那你怎么办啊,给了我你吃什么?”
赵啻贤放下手中的烧饼,微笑地注视着眼前的叶冉。
“放心,我买的是双人份!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结交新朋友的。朋友之间就要分享嘛!”叶冉的笑容是那么坦诚。
“谢了!”赵啻贤接过自热饭,开始享用难得的热食。张冲看了一眼他俩,再瞧瞧自己手里的大馒头和熟牛肉,不免觉得有些丧气。哼,俺自己吃俺自己的!
“哎呦,看看这些远道而来的新客人,一定都饿坏了吧?”
突然,一个粗大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巷子中传来。还没等众人反应,整个新兵队伍便已经置身于混混的包围之中。还没吃完饭的新兵们纷纷站起,靠拢成一团,面面相觑。
“哟?还挺拽?你个秃子,识相地就把钱给我交出来。”一个小混混踢掉了张冲手中的肉,那一根铁棍点点他的头。张冲直直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说你个秃子,耳朵聋……”
“咣当!”
那个小混混还想继续挑衅,却没把话说完,便被张冲拎起来,使劲甩了出去,砸进一家关门的商铺里。
“秃子,秃子,俺去你个叔伯嫂子大表哥的秃子!你才是秃子!你全家都是秃子!……”
张冲发火了,追进商铺就是一顿臭骂带打,货架上的商品全成了他的武器,什么酸奶啊,锅巴啊,巧克力啊,只要是他能够着的,无一不砸到了混混的脸上。
可怜的混混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包薯片塞住。最后,一罐健力宝终于彻底将他砸晕,结束了他的痛苦。
张冲踹开残余的玻璃碴,从中跳了出来,月光让他略显锃亮的光头多了一层朦胧。赵啻贤,叶冉,以及身后的所有新兵全都被震惊了。他们先是不语,紧接着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有这么厉害的人在,还怕什么?
“小子,打架挺在行的嘛。我是这个‘獒帮’的老大,你可以先走了。”为首的那个壮汉微微勾起嘴,身边的小混混也让出一条道。
“哼,真当俺这么好打发啊?告诉你!俺张冲是个爷们!才不一个人跑路!俺嫌害臊!要么,让俺们都走,去打那帮外星混蛋去,要么,就在这开打吧!”
不得不说,张冲的骨气是值得肯定的,在两帮人中间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不开的气势。
“好啊,既然这么有骨气,那和我过两招何妨?”獒帮老大丢开乌黑的外套,一身结实的肌肉透过衬衫显得格外威武。
张冲也脱下自己的外衣,尽管天气很冷,但此刻他的心是沸腾的。“挡道的家伙!俺倒要看看你几斤几两!”他如同饿狼般猛扑而去,眼前是壮硕如熊的獒帮老大。
“啪!”
张冲迅猛的拳头,居然被接下了!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獒帮老大咧嘴一笑,强大的力道按的张冲瘫倒在地上。张冲刚想反抗,他的左脚便顺势一踩,将张冲牢牢踩在脚下。刚刚还在欢呼的新兵们瞬间一片哗然,刚刚还被众人瞩目的张冲就这样被放倒。
“和我求饶啊!只要你服软我就放过你!”獒帮老大狂笑着,一脸轻蔑地瞅着脚下的张冲。“俺才不会……和你这混蛋求饶!”“还嘴硬!”
张冲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却在獒帮老大的力度加大下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
“喂,放开他!”叶冉大步走上去,手中紧握一柄电棒。滋滋的电流呼啸着,蓝色的闪光像是警告。“不放,又会怎么样?”小混混中走出两个持刀大汉,面露凶光,眼神险恶。他们走到叶冉跟前,一刀劈了下来。
叶冉的身体能力还是有限,再加上走了一天,这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电棒被他们轻易挑开,切割着寒光的刀锋已近在眼前!
“哧!”
这时,赵啻贤飞快地奔到叶冉身旁,紧握着砍刀的手在滴淌着鲜血。他抬起头,不同于正常的白色,两只眼睛是如此的漆黑,恐怖的猩红色瞳孔似在闪着亮光。
“别动……”
“这,这……”
“我告诉你们别动!我绝不会原谅敢碰我朋友的人!”赵啻贤大吼一声,将两把精钢打造的砍刀直接掰碎。獒帮老大惊呆了,地球人不必说,欠扁的外星移民他也收拾过不少,但唯独没有见过这种眼睛。在他惊愕的眼神中,赵啻贤似一发迅雷冲到他的面前,子弹般的重拳重重击打在他的腹部上。
獒帮老大反应也很快,稳住了身子,左手抓住赵啻贤的胳膊,抬起右腿将他狠狠踢出。但腹中那钻心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散去,这力道是有多大!
“啊!”
这时,张冲也抓住机会猛站了起来,他携带着无比的狂野,将两个欲前来插手的小混混打翻在地。其他新兵见状,也不畏畏缩缩了,纷纷拾起身边的砖石,砸向前方的小混混。两人勇猛的表现,彻底扭转了颓败的局势。
獒帮老大捂起任然作痛的伤口,带着手下们转身走了:“算你们走运!我们撤!”
一伙人逐渐走远,消失在黑暗的城市里。赵啻贤爬起来,几滴鲜血从眼中流出。刚刚那想撕裂一切的暴戾,究竟是什么?
“喂,刚刚谢谢你了,俺欠你的!”张冲走到他的跟前,将他一把拉起。就像之前,他拉起张冲。
“什么谁欠谁的,从此以后,都是一家子人了!”
……
明亮的孤月踏着散乱的夜宵,端坐在穹顶的天空之座上。月光下,是巨大的基地。在围墙上,两名士兵正在执勤,他们身穿的铠甲上都有三条明亮的光纹,但持有的武器却不相同。一个,是一柄细长的长刀,与那日影龙的武器如出一辙;另一个,则装备着呼啸着强电的长枪。这便是美国雷龙星际部队所装备的制式兵器,雷龙矛枪。利刃所放射出的千伏强电可直接撂倒凶猛的野兽。
“唔!李兄弟,那些家伙不会是你们的新人吧?”装备着雷龙枪的那名士兵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头帅气金发。
“还真是!今年这帮可厉害了,居然没被放倒!开门吧。”另一个黑发士兵在看清探照灯所及之处后,也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来到中国军队交流了八年,没想到居然有这些厉害的新种。真希望这次能当上他们班长班副的是我们……”
那位金发士兵用蹩脚的中文嘟囔着输入了密码,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门缝的那边,俨然是刚刚的獒帮老大。赵啻贤瞬间警觉起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紧张,孩子,看看我是谁?”
当着所有人的面,獒帮老大将自己的脸撕了个粉碎,露出了人皮面具下的真容……
“这,战龙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