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遥远的, 又色彩斑驳的画面,对于苏白来说,他失去了双亲后, 是二叔让他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亲情。
很多东西也是他的二叔在教导他, 苏家在他的二叔手里, 也越来越强盛。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苏白十几岁的时候, 刚刚羽翼渐丰的时候, 他的二叔便去世了。
生死对于苏白来说并不觉得悲痛, 因为他也时刻被死亡所笼罩。
但也并不代表他不难过, 他感到非常难过,从血脉上来说, 这个世上再没有跟他流淌着同样血液的亲人了。
苏白嘴唇动了动, 轻轻喊出那个久远的称呼。
“二叔。”
苏白的异样只引起了在场玩家的注意,却并没有让那些npc侧目, 他们只是看着进来的老师,然后立刻正襟危坐, 乖巧的准备上课。
苏白抿了抿嘴,缓缓坐下, 目光却一直看着讲台上面的老师。
那个老师看起来很是成熟稳重, 岁月并没有带去他的一切锋芒,反而更添了几分韵味,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身上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的领导风范。
他将手上的戒尺放下来, 然后拿起白色的粉笔, 在黑板上图画着。
他先画了一个苹果, 然后又画了一个个苹果。
又画了两个苹果, 跟两个苹果。
现在黑板上面总共是六个苹果,他顿了顿,然后继续画着,这次画了四个苹果。
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扣了扣黑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出来。
他见所有人看着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讲桌上,问道,“谁能告诉我,黑板上现在有几个苹果?”
所有玩家都面面相觑,吊爆了试探的说道,“十、十个苹果?”
“回答,错误。”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课堂上面所有的其他npc全部看向吊爆了,这是一种完全诡异的感觉。
仿佛只有吊爆了是里面唯一的异类。
“卧槽你们看我干什么,明明就只有十个苹果啊。”吊爆了有些怕了。
而那些npc看向吊爆了的目光也微微有些微妙起来,坐在吊爆了身边的几个学生嗖的站起来,直接朝着吊爆了冲过去,吊爆了吓得直接跳了起来,立刻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却是传来一声惨叫。
他的身后依旧跟着那群学生,很明显,那群学生的目的就是吊爆了。
那讲台上的老师却是突然看向流星俱乐部那边的人,“该你们回答,黑板上有多少个苹果。”
苏白看向吊爆了被空缺的那一块,突然明白了过来,这群学生其实是早就安排好了的,看上去他们的位置是杂乱的,但其实每一个位置四周都是攻击自己的学生。
只要问题回答错误,那么就会被这群学生攻击!
那么,在自己身后的白裙子女孩,也会攻击自己吗?
她不是女巫出嫁夜里面的npc吗?
还有,为什么那位老师跟他的二叔一模一样,难道他的二叔也进入了这个游戏,那个npc就是自己的二叔么。
苏白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那个老师,那个老师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就是一个严厉的老师罢了。
他盯着流星俱乐部那边的人,流星俱乐部那边的人颤颤巍巍举起手,“有九、九个苹果?”
“回答,错误。”
那个玩家四周的学生立刻就朝着他扑了上去,吓得那个玩家在教室里面不断逃窜,然后被追着跑出了教室。
回答错误的玩家,到底会经历什么?
难道只是这群学生攻击吗?
不,回答错误的玩家,最终目的是被驱除这间教室。
而教室之外——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
四周再次变得安静起来,此刻仿佛除了这间教室,外面一片的漆黑。
这间教室仿佛是黑暗里面唯一的光亮之处。
苏白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到,一片的黑暗。
绝对,不能回答错误。
而这时,那老师终于将目光移到了苏白这边,还是那个问题,“有几个苹果?”
苏白跟他的目光对上,对方的目光微微有着几分呆滞,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目光。
是二叔吗?
还是一模一样的人?
那真正的二叔,也在这个游戏里面吗?
那么现在,他的回答是什么?他又要回答什么?
现在他们每一个玩家四周坐下的学生,其实都是监视并且攻击他们的npc,一般回答错误,就一定会被攻击从而驱赶出这间教室。
绝对不能走出这间教室!
苏白将目光放到那老师身后的黑板上。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吃了一个苹果,还有一个苹果,吃了两个苹果,还有两个苹果。
吃了一个,那么还剩下一个,吃了两个,还剩下两个,加上最后画的四个苹果,那么就总共就是七个苹果。
但是,却更有可能是五个苹果。
他要回答吗?
会不会这个答案也是错误的。
他们这边除了吊爆了只剩下四个人了,而这时,屏幕上面骑士却发出了消息。
哔哔哗哗骑士:@睡服整个游戏界,有答案我可以帮你作答,目前你先保证自己不要淘汰。
在骑士看来,脑力这方面很明显苏白比较占优势,而这样的题目本身就是耗费脑力,只有苏白留下才最有可能获胜。
睡服整个游戏界:5或者7,我也并不能确定。
骑士点点头,而这时那老师却开始倒数了。
“你们还有五秒钟,5、4、3、”
“五个苹果。”骑士站起来说道。
那老师盯着骑士,“回答,错误。”
骑士四周的学生全部朝着他涌去,并且攻击他将他驱逐出这间教室。
而教室外面则是一片的黑暗,仿佛学校也消失了,黑暗之中只有这里唯一的亮光。
苏白微微抬起头,此刻他感觉有人正在注视着他,而他们就像被关进笼子里面的猎物。
那老师又看向流光俱乐部那边,“该你们了,游戏继续。”
流星俱乐部那边的人商量了半天,有人喊道,“七个苹果!”
苏白看着那老师,只见那老师依旧是那几个字,“回答,错误。”
七个苹果也是错误的答案么。
苏白微微靠着座位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而流星俱乐部的人又喊了出来,“八个苹果!”
“回答,错误。”
流星俱乐部直接被淘汰了两个人,但那老师却又将目光移到了他们这边。
苏白看着对方,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指尖轻轻敲打在指骨上。
他很是年幼的时候,双亲去世,苏家落入了他二叔手中。
苏白那时正是感情懵懂的时候,暂时还不能理解什么叫死亡,也不懂双亲去世意味着什么。
原本他跟父母的感情也很淡薄,毕竟他的父母亲,也并没有对他有过什么亲情。
可能也是他身体的缘故,很多人都认为他活不长,他的父母也就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他身上,一直以来苏白总是一个人。
但那场意外,却让他的二叔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那个在外被称为阎王的男人,其实很是疼爱他,为数不多的温柔几乎都给了他,让苏白拥有了一段较为完整的童年。
有时苏白病重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对方还会过来给他讲故事。
似乎很多哲理之类的故事对方便喜欢用苹果来表示。
只是这段记忆太久远了,也过于斑驳了些,苏白有些记不太清了。
“如果在平行空间里,我这边吃了一个苹果,但另一个空间的苹果是还存在,那么这就会分出两个点,以这个点基点,每一次改变都会分散出另一个空间,那么你还确定你手上有一个苹果吗?”
“那换而言之,我就有两个苹果。”
“也可以这么理解,但你手上的苹果被你吃了,在这个空间的你,也就没有苹果,那么那个有苹果的空间跟你是否就没有任何关系呢?”
“没有吧……?”
“如果没有你进行选择的这个苹果,那么就不会出现那些分散的空间,作为原点的你也就不再存在,那么还有苹果吗?”
“可是我确信我现在手上有一个苹果。”
“是的,你吃了一个苹果,还有一个苹果,你吃了两个苹果,还会有两个苹果。”
“这是什么,苹果悖论?”
“不,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
“我赢了吗?”
“是的,所以你要吃药睡觉。”
“药很苦。”
“张嘴。”
……
吃了一个苹果,还有一个苹果,吃了两个苹果,还有两个苹果。
这不是算术题。
而是有关空间的一道悖论题。
在这个命题之下,是两个答案。
而这两个答案,都是正确的。
“我知道答案了。”苏白看着那老师,跟他二叔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还有这苹果的问题,让苏白没法不动容。
而那个老师也看着苏白,他的目光波澜不惊。
“只有一个苹果,或者没有苹果。”
那老师目光闪烁了一下。
“回答,正确。”
教室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黑板上面的苹果图案消失了。
而那位老师却转过身,开始拿起粉笔又画了起来。
这次他画了一个苹果,又画了一个苹果,又画了两个苹果,还是两个苹果。
他转过身,看着课堂上剩下不多的玩家跟一大群学生npc问道。
“那么第二个问题,黑板上有几个苹果。”
那流星俱乐部的人立刻举手说道,“只有一个苹果,或者没有苹果!”
“回答,错误。”
“可是明明刚刚他回答就正确了!”
那玩家不服,只四周的学生却猛的冲上去,将他驱逐出了这间教室。
而那位老师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看向苏白他们,“该你们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白。
苏白喉咙动了动,如果这真的是二叔,按照他二叔的逻辑理论来看,这里的题目,绝对都不会简单。
如果上一题是有关空间的悖论题,那么这一道则会跟什么有关?
这一次比上一次少画了四个苹果。
为什么会少画四个苹果?
苏白仔细回想起以往跟他二叔的对话,他的二叔传授了他相当多的知识,那些知识或是有些忘记了,却让苏白学会了非常强大的逻辑推理方式。
如果,如果这场游戏是以他二叔的思维作为基点,那么按照他二叔的游戏方式来看,刚才他回答正确了,则会是在上一个回答之中分散出了正确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面,他回答对了,而在另一空间里面,他回答错了。
而用以区分的,就是黑板上的苹果!
黑板上面画着的苹果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了区分不同的空间罢了,但这里明明是游戏里面,游戏里面,也能分割出不同的空间吗?
苏白想到了什么,这让他毛骨悚然,脚底甚至升起一片的寒气,他有些僵硬的朝着窗外看去。
黑暗之中,窗户映出他的脸,而那窗户里面的他,却对着自己笑了笑。
这不可能!
不,是完全有可能的,苏白目光动了动,在那窗户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的教室,跟他们这边这边几乎差不多,而他们只是里面其中渺小的一间,一间刚好答对了题目的教室。
而这个异样,也自然被其他人也觉察到了,那流星俱乐部剩下的玩家猛的尖叫起来,估计也很少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
黑暗之中,无数的教室分布,每一间都是他们,但每一间都不是他们,是有了不同改变的,同行空间的教室。
时间越久,分裂出来的教室也就会越多。
而骑士的弟弟却也有些吓坏了,他叫着,“我不知道多少个苹果,我要我哥哥!”
“回答,错误。”那老师面无表情说道。
骑士弟弟也被驱逐出了教室。
另一个流星俱乐部的人也抢答了一句,也被驱逐了出去。
而整间教室,刚刚还满满的学生,现在却只剩下两堆人,一堆是苏白为中心,一堆以苏诺为中心。
不能再出错了,也不能拖得太久。
苏白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回答,却被苏诺喊道。
“小先生,请让我先。”
苏白朝着苏诺看去,苏诺神色坚定,“保护小先生,是我一生的使命。”
苏白摇了摇头,“可我也不知道正确答案。”
“所以我愿意帮小先生多争取一点时间。”
苏白沉默了,他越想回忆起那些,却更想不起来。
这道题的意义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上一道题是空间,而回答正确后却分割出了无数的平行空间出来,那么这一道题又是什么?
时间?
时间!
而在时间上,还剩多少苹果?
“倒计时,5、4、3、2、”
苏诺抢在最后一秒说道,“一个苹果。”
“回答,错误。”
苏诺也被淘汰出这间教室了。
“只剩下你了,还有多少苹果。”
苏白眉头微微动了动,儿时只有很少的时候,他的二叔才会给他讲一些故事之类。
而有关苹果的,除了空间外,还有什么?
他微微闭上眼睛,努力将尘封已久的那些记忆重拾起来。
似乎有一次,是夏天,很热。
炎热的夏日,知了的声音,虫鸣声,连看向物体都出现了微微扭曲。
吹过脸庞的风都带着热乎劲,他身体不好,跟随二叔去山庄避暑。
风吹过水波,蜻蜓立在荷叶之上。
“二叔,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听到佣人们在议论,我最近总是沉睡,如果我醒不来,是不是就死了。”
“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一百岁很长吧,我不要。”
“怎么会长呢。”
不,不是这段对话,不是这段。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苹果,什么苹果?
苹果树!
对了,山庄里面有苹果树,结了很多很多红色的苹果。
他说想要,他的二叔亲自挽起袖子给他去摘,阳光之下,他的二叔那张坚毅的脸闪烁着汗水的光芒。
小麦色强壮的肌肤,还有完美的身体。
他的二叔,从来都是一个强大的男人。
“你喜欢苹果吗?”
“我想要很多很多苹果。”
“你现在就有很多苹果。”
“可是我还想要更多。”
好像,好像跟记忆不太一样,不是这个情景,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来这个山庄。
苏白有些茫然的看向窗外,黑暗之中,有着无数的教室,每一个教室都是他们这里分割,是另一个选择之下的平行空间。
当空间放在同一点上时,唯一区分的,就是时间。
苏白记得起来,是还在晚上的时候,满目星空。
他的房间有个天窗,他拿着遥控打开了天窗,然后看着外面的星空。
他的二叔在他的身边。
“二叔,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从不存在永远。”
“可是二叔是对我最好的人。”
“这只是你现在的想法而已,你会长大,观念也会出现不同。”
“可是我不想跟二叔分开。”
“在这个时间段,我们不会分开。”
“什么时间段?”
“你我在一起的时间段。”
“可是我们正在一起。”
“嗯,过去,未来,现在,你我在一起的时间段内,你我都不会分开。”
“那过了这个时间段呢?”
“说明你我便分开了。”
只有在一定时间段内,存在的一切才有存在的意义。
如果把时间看成一定的单位,但某个单位里面是存在的,某个单位里面就不一定存在,因为时间不同。
同空间内,发生的一定行为都具有时间,只有进行时间运动,才能出现不同时间段的物品。
所以,这一题的答案是——
“在有苹果的时间段内,只有一个苹果,或者没有苹果。”
那老师目光闪烁了一下,“回答,正确。”
黑板上的苹果图案又消失了。
他转过身,拿起粉笔,这一次只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苹果。
但随着他笔触的展开,苏白却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教室里面坐满了人。
每一个人,都是‘他’。
苏白看向窗外,外面的一切也都发现了一定的变化,在空间跟时间之下,出现了无数的,‘他’。
在回答对上一题后,在分割出空间跟时间后,现在这一题,又是什么?
教室里面全部都是‘他’,却又不是他。
至少都不是这一时段正在进行游戏里面的他。
“最后一个问题,请学生做好准备。”
苏白忍不住的看向那老师,目光之中依旧复杂。
“此刻,有多少个苹果。”
除却时间、空间外,现在,又该回答什么?
之前的游戏都从未涉及到这一块过,为什么唯独在这个游戏里面,会设计到时间跟空间这一块。
苏白抬眼,他感觉一片白光而来,让他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斑驳起来。
在穿越时间跟空间后,似乎便可以抵达任何点位。
是的,任何时间的任何地方。
苏白微微抬头,他感受到了炙热的阳光,烈日之下,让他有些难受。
凉亭下面是荷花池,里面养了不少的鱼,他趴在凉亭上,看向旁边。
这山庄是他二叔的,今年太热,他二叔带他过来避暑养身体。
或是他身体太糟糕的缘故,也或许他活不了多久的缘故。
在穿越时间跟空间后,真的能够回到以往吗?
苏白看向他的二叔,苏沈秋。
此刻他的二叔身着白色衬衫,去显得更加的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身上的气势却很是稳重,他不苟言笑,在外一直都是个活阎王。
他看向苏白,伸出手轻轻放下苏白的头顶上。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很是疼爱他的侄子,这个世上唯一跟他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孩子。
苏白感受到二叔掌心的温暖,很是宽厚跟温暖。
这是他的二叔,是他唯一的至亲。
他的二叔教会了很多东西,也很疼爱他。
对于他来说,一生可能太过短暂,从婴儿破涕牙牙学语,再到风华正茂,最后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太短太短了,唯一能够能证明在这世上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别人记住。
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那么便是永远的活着。
苏白微微抬头,他看着记忆里面的二叔,他的二叔记忆连总是冷冰冰的脸终于缓和几分,眼神温和,他说道。
“苏白,二叔爱你。”
作为一个长辈,他已经做得足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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