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大帐之中冷了片刻,不少人心中暗生不满。
既然是意外事件,那就正是你中军将站出来做决定的时候,怎么你还一副疑惑无知的表情呢?
智首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莫非是楚王见我军兵威正盛,所以选择了退让?”
智首的意见立刻就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这还真不是晋国人过于骄傲。
从逻辑上来说,晋国乃是天下第一强国,楚军害怕晋军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魏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道:“智伯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智首双颊明显跳动了一下,很不爽的看着魏相,冷声道:“不知魏相大夫有何见教?”
魏相十分平静的说道:“因为楚王此举不合常理。如果他真的想要撤兵的话,在听到我们大晋大军渡河的消息之时就应该撤兵了。
楚王既然没有选择在那个时候撤军,反而继续率军北上,那就说明楚王心中是存了想要和我们大晋一较高下的念头。
既然如此,那么楚王之所以遣使前来,目的也就很明显了——他希望通过此举来麻痹我们大晋将士的心理,好让我们大晋将士变得骄纵轻狂,从而增添楚军的胜算!”
魏相这一番话说完,大帐之中众人顿时陷入沉思。
让人意外的是,第一个开口赞同魏相的居然是先毂:“老夫觉得魏相大夫说的对,不能中了楚人的奸计!”
士会和赵朔随后纷纷开口附和。
智首狠狠的瞪了魏相一眼,心中虽然颇为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魏相的判断是很有道理的,也就没有继续开口和魏相争辩。
晋军内部初步达成了共识,中行林父见状也就不再拖延,道:“那就请楚国使者进来吧。”
片刻之后,楚国使者走了进来。
魏相定睛一看,哦豁,居然还是老熟人。
曾经在柳棼战前出使过晋军大营,被魏相在路上一箭差点射尿了的楚国王子子反。
子反朝着中行林父拱手道:“见过中行伯。”
中行林父还了一礼,道:“王子请坐。不知王子此次前来,可是带了什么楚王之谕令?”
子反在一旁早已留好的座位坐下,微笑道:“是这样的。贵国军队不知为何无故入侵郑国之地,郑国乃大楚附庸,郑侯求至吾王面前,吾王因此命我出使,敢问中行伯和贵国究竟是何居心?”
在场的晋国众将一听这话,纷纷色变。
前不久郑国还是大晋国体系之中的二号国家呢,现在就变成了楚国使者口中的“大楚附庸”,这特么不就是明摆着恶心人么?
先毂闻言顿时一声冷笑:“既然是大晋和郑国的事情,郑侯不跑来与我等解决却反而去求助楚国,还真是有趣得很啊。”
子反笑道:“先伯说笑了,之前大楚和某些国家的事情,不也往往要劳动晋国大军奔波千里么?以此来看,今日之事倒也不算意外呢。”
魏相有些意外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子反,心道之前只觉得这货是个怂人,没想到还挺能说的。
看来确实验证了一个道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先毂毕竟是中行林父麾下将领,看着先毂被驳得哑口无言,中行林父心中自然也高兴不起来,淡淡的说道:“贵使不是前来和谈的吗?老夫可不知道和谈使者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子反目光在大帐众将之中巡视,面带微笑,看上去信心满满。
突然,子反和魏相的目光接触。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魏相笑着举起手,朝着子反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下一刻,子反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眼底闪过一丝惊惧。
没办法,当初魏相那一箭可是贴着子反的脸颊而过,让子反真真切切的领会到了什么叫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子反好像触电般立刻收回目光,正色对着中行林父道:“中行伯,吾王的意思也很简单,念在晋楚多年友谊的份上,只要晋国立刻撤兵离开郑国境内,大楚就既往不咎,大家也无需再动刀兵。不知中行伯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中行林父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拒绝:“此事断无可能!”
子反哦了一声,道:“既然中行伯一意孤行,那子反就只能回返大楚军营,将此事如实告知吾王了。”
中行林父拱了拱手,道:“使者慢走,还请向贵国大王表达我等敬意。”
在子反离开之后,士会终于开口了:“看来楚人果然如同魏相方才所说那般,根本就没有任何和谈的诚意啊。”
先毂冷冷的说道:“反正我大晋三万精兵到此,也不是为了和楚蛮子和谈而来!”
中行林父微微点头,脸色严肃的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军初至此地,还是先观察数日,看看楚军动向再做定夺吧。”
散会之后,魏相被士会叫到了士氏的营地之中,在场的还有士燮。
士会道:“今日之事,你等有什么看法?”
魏相摸了摸鼻子,不紧不慢的说道:“中行伯还是那个中行伯,他并不希望立刻和楚军开战,他甚至更希望能够像上次外舅您率领的颖水之战那样直接把楚国人惊走。”
士燮在一旁不禁有些好笑:“楚国人怕是没有第二个养由基来给你杀了吧?”
士会瞪了士燮一眼,对着魏相道:“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魏相敲了敲桌案,道:“我觉得,晚打不如早打。楚军已经攻了几个月的城,又一路出发北上,正好是最为疲惫的时候,这个时候开打我们还是有一些胜算的。
如果让楚军休息上十天半个月再开打,那个时候的我们就真的没有太大胜算了。”
士会思索片刻,算是认同了魏相的看法,又道:“若中行伯一直不出战,如之奈何?”
魏相打了一个响指,笑道:“那我们就打破他的幻想,让他认清现实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