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始皇那浩浩荡荡的排场,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项羽心中不禁涌起万丈雄心。
赵政,纵你威震天下又如何?
我项羽有朝一日,当取而代也!
项羽的声音十分响亮,传遍周围诸人耳中。
项梁脸色当即大变,低声喝斥道:“羽儿,休得妄言,若是被旁人听去,项氏族诛矣!”
项羽平日里是颇为敬重项梁的,但这一次心中却起了逆反心思,梗着脖子道:“季父此言差矣,赵政乃我项氏死敌,难道我欲灭赵政而代之也是妄言乎?”
项梁还待再说,却被一阵大笑打断。
笑的是张良。
片刻之后,张良笑声止歇,拱手朝着项梁道:“项先生,恭喜。”
项梁楞了一下,道:“不知子房所言乃是何喜?”
张良笑道:“先前听闻项燕将军既去,良心中悲之,乃以为项氏无后也。今日得闻羽公子慷慨激昂之言,方知项氏风骨尚存,楚人侠义尚存!此岂非大喜之事乎?”
项梁这才明白过来,摇头失笑道:“小儿冲动之言,如何能当真?”
张良正色道:“项先生此言,张良不敢苟同也。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是立志之时也。若年轻时便无大志,到你我这边年龄之时那只能是庸庸碌碌之辈了。良大胆预言,项氏将来若再得中兴,必然应在项羽身上!”
项梁明显吃惊,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此,便借子房吉言了。”
张良呵呵一笑,道:“某闻赵政南下,随之而来,至会稽半月有余。遍访会稽诸族,所见能入眼者,不过一雌虎也。本以为会稽无男子矣,想不到今日却是大为改观。项先生,今日兴致已尽,若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张良朝着项梁拱手道别,又含笑看了项羽一眼,朝着项羽点了点头,随后飘然而去。
项羽看着张良的背影,有些愣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项庄十分激动,捅了捅项羽的手臂,轻声道:“兄长,你听到了吗?张子房刚刚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
张子房,是六国无数士人、游侠心中的一面旗帜,堪称传说中的人物。
甚至有许多人,将张良和昔年的“战国四君子”相提并论。
若是张良今日点评之语传出去,短短时间内,项羽这个名字必然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项氏众人看向项羽的目光,同样也完全不同了。
项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二三子都记住了,张良今日之言,绝对不能传出去!若是被赵政得知,我项氏在会稽郡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项氏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应诺。
项梁看向项羽,表情复杂。
项羽乃是项氏嫡长孙,项氏真正的继承人,一直以来项梁对于项羽的教育也是尽心尽力。
只不过项羽生性不能持久,无论是学书、学剑还是学兵法都是浅尝辄止,让项梁一度颇为失望。
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张子房竟然却……
项梁深吸一口气,对着项羽道:“羽儿,你随我上车。”
片刻之后,项氏众人下了山坡,项羽跟随项梁登上了马车。
看着一脸严肃的项梁,项羽的心中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一时间不敢说话。
马车开动起来,片刻之后,项梁缓缓开口了:“羽儿,张子房此人不简单。他的话,你可信之,但不可尽信。”
项羽忙道:“喏。”
父祖战死,楚国灭亡之时项羽才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是项梁一路将项羽抚养长大,对于这位季父项羽心中一直都是极为敬重的。
项梁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直接和你明说罢。张子房来到会稽半月有余,老夫岂能不知?会稽各大家族他都走了一遍,希望有人能够帮助他刺杀赵政。但如今秦国并有天下二十年,秩序已然稳固,只要赵政在世一日,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项羽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道:“那张子房方才为何否认?”
项梁摸着颌下胡须,呵呵一笑:“那是因为他知道我们项氏不蠢!老夫当然巴不得赵政死,但这么多年来想要刺杀赵政之人不知凡几,又哪里有人成功过?也只有虞氏那群蠢货海匪,不知死活的跟张子房走到一起,迟早也是要和以前那些张子房的合作者一般,落个身死族灭的结局!”
项羽愣住了。
项梁的话还在继续:“羽儿啊,你别看那张子房似乎和你一般年纪,其实他乃是项伯的同龄人,比老夫也小不了几岁!此人多智而近妖,若是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和他走在一起,不然什么时候被他卖了也不知情。我项氏反秦之路理当由我项氏独力行之,如此才是上策,你明白吗?”
项羽愣愣的点头,心中却想起了不久之前脑海之中的那句诗词。
虞兮虞兮奈若何……
难道,她并不是这个虞姬?
就在项氏叔侄坐在马车上交心而谈时,不远处一个极为偏僻的湖畔,张良飘然而至。
一辆马车就停在湖畔,若是项羽在此,定然就会认出这马车乃是之前被自己解围的那一辆虞氏马车。
马车旁,虞氏老管事朝着张良恭敬行礼:“子房先生。”
张良微笑点头,道:“细君可归来否?”
虞氏老管事正打算说话,突然一阵哗啦水声响起。
一道倩影缓缓自水中站起。
只见此女身着一袭潜水劲装,将整个美好的身材曲线完全映衬出来,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更是引人注目,看上去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雌虎,给人一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她便是虞氏之女,虞姬。
张良微微一笑,朝着女子行礼:“不知细君此去可曾顺利?”
说话间,张良不动声色的朝着虞姬腰间的那把匕首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未有任何血迹,不免有些失望。
在虞姬身后,陆续又有几道身影从水中浮起,看起来应当都是虞姬身边的随从之人。
虞姬拢了拢身后扎起来的长发,吐掉口中的芦苇管,朝着张良还了一礼:“张先生,我等出发的时间确实晚了一些,那暴君身边护卫实在众多,小女子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机会能够出手。”
张良呵呵一笑,道:“无妨,我等且先回去好好商议一番,再从长计议吧。暴君还会呆在吴县几天,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一旁的虞氏老管事忙道:“小姐还请速速上车,莫被他人发现了踪迹。”
虞姬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几名随从道:“你们先护着子房先生在附近等候片刻,一会自有人来接应你们。”
几名随从纷纷应是。
嘱咐完之后,虞姬迈步上了马车,一片滴答水迹沿着她的步伐落在地上,很快被吸收不见,只留下了一串脚印。
马车缓缓离去,只留下张良一声幽幽叹息。
“这该死的殷意,坏我大事!”
突然,张良的话音顿住,目光落在两辆刚刚从不远处道路驶过的马车之上。
那正是项氏的马车。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一丝笑容从张良脸庞浮现。
“或许……也不是只有虞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