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大步走了出来,走到门口却有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房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所有人错愕震惊的目光中,她神色平淡地看向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管事妈妈。
而楚轻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旁人紧张的心情,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上。
似乎过了许久,一个小小的,周身沾满淤血的婴儿,终于从女尸的腹部取了出来。
众人紧紧盯着楚轻手中的婴儿,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费尽周折取出来的却是个死胎,老爷肯定饶不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
这时,只见楚轻握住婴孩的脚腕,将婴儿倒提起来,抬手就朝孩子的后背重重拍了几下。
把孩子好好洗洗,免得过了尸气。
房间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即使是那几个备受折磨的女子也忘记了呻吟,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楚轻的动作。
赵老爷顿时变了脸色。
眼看孩子已没了气息,怎么还要如此重手地拍打婴儿?这女子难不成是个疯子吗?
他刚要开口怒骂,却见那浑身青紫的婴儿动了动,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婴儿脸色青紫,小嘴却大大地张着,一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边发出阵阵的哭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来到这世界的方式是何等的惊悚。
洪亮的哭声打破了院子里那死一般的静谧,所有人的神色都为之一松,更有几个仆妇喜极而泣。
活了!竟然真的活了!
还是个小少爷呢!
呜呜,梅姨娘在天有灵,佑护小少爷平安降生啊!
众人中神情最激动的,自然是赵老爷,但此激动却并没有半分当父亲的喜悦,反倒像是带着绝处逢生的激动。
他微微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周身戾气的大男人,此刻眼中竟然带着点点的水光。
楚轻找了块干净的布,将孩子包裹起来,递给赵老爷。
给孩子洗干净,免得过了尸气。
赵老爷低下头,看着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神情激动又喜悦。
是男孩儿!老天自不亡我!赵老爷说了句让人费解的话。
他贪婪地盯着婴儿小小的脸庞,好一会儿才不舍地将孩子递给一旁的管事妈妈:听见楚小哥儿的话了吧?去给孩子好好洗洗。
楚轻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尸体身边。
从小贱种到楚小哥,这转变也真够快的,不过她没心情跟赵老爷计较,孩子取出来了,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赵老爷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问道:楚小哥,你能否验出梅姨娘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楚轻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还没完全整理好的尸首,你怎么知道她是中毒而死?
赵老爷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低声说道:老夫正室早亡,几个小妾一直不睦,自从梅姨娘怀孕后接连出过几次事,不是偷偷下巴豆就是暗地里给饮食里加红花的,所幸没闹出什么大事来,谁知这次
话一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赵老爷沉重地叹了口气:这次若不是楚小哥出手,这个孩子怕是就跟梅娘去了。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这事若是不查个清楚,老夫心中实在难安,还望楚小哥帮这个忙。
像赵老爷这样的人,能这样纡尊降贵地跟楚轻这种出身贱籍的仵作说话,已是给了天大的体面了。
可是他说了这么半天,楚轻却恍若未闻,始终背对着他,默默地整理着尸体。
赵老爷等了好半天,楚轻才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句话。
她不是中毒死的。
什么?!这个结论对赵老爷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张目结舌地望着楚轻的背影,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楚轻举着沾满血迹的双手,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直视赵老爷。
死者口鼻间、消化系统干净无出血点,肌肤、牙齿、头发色泽均未见异常,周身不见任何中毒迹象。她语气平板地说完了自己的结论,冷漠地扫了赵老爷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她是中毒死的,屈打成招吗?
此话直指院子里那一幕,竟然将赵老爷噎得一怔,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楚轻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而是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了。
房间中静默了片刻,窗外传来几声女子微弱的呻吟,赵老爷顿了顿,才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沉声问道:烦请楚小哥查明梅娘的死因,老夫不胜感激!
可以。楚轻手中动作未停,声音一如刚才地冷漠,就怕你舍不得。
第003章 师傅之死
赵老爷起初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楚轻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斧子,锯子,凿子听着楚轻接连报出需要的工具,赵老爷的脸色越来越白。
刚刚亲眼看着楚轻剖腹取子的场面,此刻他完全不敢再看房里的情形。他转身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耳听得西厢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凿锯声,完全不敢想象房间里的情形。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楚轻终于走了出来。
赵老爷循声望去,那几个吊在树上的女子更是抬起头来,乞盼哀怜地望着楚轻,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楚轻只看着赵老爷,神情淡漠如水。
死者,女,身长五尺二寸,年约二十二到二十五岁,已有身孕九个月,死亡时间昨夜亥中至丑初之间。身着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头戴翡翠兰花簪一支。身体丰纤合度,肌肤白皙,左臂中关穴外侧有豆粒大小红痣一枚。头发浓密光泽,牙齿齐全,周身无明显外伤,口鼻间未见异状,肠胃、血液均未发现中毒迹象,未发现内脏器质性病变,排除窒息、中毒及病死的可能
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让房里的人都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但是最后一句话,大家倒是听明白了。
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妾顿时松了口气,一个身着粉绿色衣衫的女子带头哭了起来:老爷,您听见了吗?真的不是我们下的毒
赵老爷似乎没听见她们委屈的哭声,他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窗边炕上那个小小的襁褓,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沉声问道:那她是怎么死的?
楚轻顿了顿,继续说道:死者心脏上布满红玫瑰色的血斑,心肌纤维有撕裂伤,心室内外均有大量出血迹象,这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