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铎脸色铁青,一把拔出赵隼身背的长剑来,却往地上一杵,断喝道:来人!突迦长笑:你能攻入我们的都城,却击不灭胡人的心志。你今日站在这里耀武扬威,千百年后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个长了禽shòu心肝的可怜虫,一个冷血的怪物!
承铎挥剑而起,突迦仍然不止道:你活着没有人可以爱恋,死了也没人为你哭承铎已一剑劈下,将他从左肩直削至右腰,生生砍为两截,内脏流了一地,横尸当场。应声而来的军士见了这qíng景都禁不住神色惨变。
承铎柱剑望着他尸首,一时间一片沉默。
半晌,只听东方缓缓道:他说得不对。我曾劝阻过他们两国通商,不再抢掠,是他们自己利yù熏心,不肯接纳才有这一场厮杀。
承铎转头看去,倘若东方眼中是愤然神色,他还可以接受这句话;然而东方眼中全是安慰之意。不待他再开口,承铎却将剑一掷,大步出门而去。
人生有时便是这样起落。前一刻还在为所得而欣喜,后一刻却在为所失而懊丧。得失的际遇,谁又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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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承铎在锗夜城驻军七日,才兵分三部,依次退回燕州大营。
茶茶往自己和承铎住的大帐去时,冷不防就被一个人拽住了衣角叫道:姐姐。茶茶一看,竟然是忽兰。茶茶起疑,拉了她手作了个手势。
忽兰委屈道:我伯父一家都搬走了,我们没找着他。阿思海带了我回来已经两天了。她拉着茶茶:姐姐,我现在怎么办?茶茶想想她也无处可去,只能暂时跟在自己身边,便拉了她到偏帐里。
第二天早上,承锦沿着大营边栅,绕到医帐去。锗夜城一战,里面已满是病患。承锦溜到帐边,往里张望,东方果然在那里,表qíng是一如既往的淡雅从容,手里却拿着一把jīng亮的锯子,正带劲地锯着手下的人腿。
那个人仿佛昏迷不醒般倒在一张案上,东方正按着他血ròu模糊的小腿拉锯子,手上也沾着不知是血是药。承锦惊呼了一声,用手捂住嘴,东方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她,温柔道:外面等一下。说罢,继续埋头锯腿。
承锦忙不跌地跑到外面开阔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幸而还没吃早饭,不然怕要吐出来。等她好不容易把那段又破又烂的人腿快要忘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跑这么远gān什么?
承锦一回头,东方已站在身后。他理着袖子,手指gān净纤长,骨节带出一点刚xing的线条,全然不像刚刚才按着一个人腿在锯的样子。承锦敬畏地看了他一眼,退后几步。东方道:不至于吧,我有这么吓人?
嗯我没见过那个
东方换上比较温暖的笑容凑上前去:虽然这世上大多数医生都是屠夫,我却恰恰不是那一类。那个人的腿伤化脓不好,如果不锯掉坏死的那一部分,连命都保不住了。见承锦勉qiáng接受的表qíng,东方决定继续开导:其实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就和锯猪腿羊腿差不多,只不过是活的
好了,你别说了。承锦立刻制止,再说我今后连猪羊ròu都吃不下去了。
那你找我有事?
承锦低头想想,好象也没什么事:那个我为什么要跟贺大人回京去?
你不回京去,难道还呆在这里不成?
我不想回去。承锦叹气,茶茶都可以在这里,我也可以在这里啊。
东方望天:嗯那可有点难,茶茶在五王帐里住,他们两个吃喝用度可以不避嫌疑,互相照应着。你一个单身女子,难道要茶茶伺候着你五哥,再伺候着你?他又望向她:你不回京去,难道十三公主就从此失踪了?
承锦皱皱眉: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不回去,过上三个月,皇兄大不了一道旨意诏告天下,我重病身亡了,还能怎样?
那你无籍无户怎么办呢?东方饶有兴致地问。
承锦恼怒得很,他明明知道,非要她说。不怎么办,就呆在这里!
东方恬不知耻地又问:等五王回京了你又怎么办呢?
承锦大声接道:我到江湖上做女侠!
你可知道女侠怎么做?
谁生下来就会么?现在开始学着做吧!
东方终于知趣:女侠也是要嫁人的,不嫁人的最后都混成了可怕的大魔头。这位女侠,你可切莫忘了这件事。
承锦哼了一声,嫁不嫁人,嫁给谁,我还说不定呢。
东方淡淡道:我说过,你答应了就不能后悔。
承锦仰头笑道:倘若我真要后悔呢?
我想你还不大了解我。他仍是清清淡淡,不着声色地说。
承锦望着他眼睛看了看,觉得那眼仁里确实有什么深不可测的东西。了解是个多么平常的词,可是谁又能真正了解谁?然而这个人,自己已经答允了他一个最重的承诺。
承锦也收了笑,轻声道:可我觉得我回去了,我们就更难了。
东方隔着衣袖,拉起她手腕,慢慢滑到手心。承锦的指尖在燕州九月的晨风里有些微的凉,东方合住她的手,半晌道:承锦,我不是要你抛家弃国和我私奔。你应该回去,我会来娶你。即使我把你带走了,我也要人人都知道,是我把你带走的。他凑近她,笑得有些坏,你可能不知道,我历来是不怕把事qíng闹大的。
承锦切实地觉得自己是不大了解他,脸红了一红,内心深处仿佛又觉得这很有趣。但凡叛逆的,违背权威与世俗的事,都带着邪恶的魅惑力。大约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有一种本能的冲动,乐于在浩繁平静的湖面去搅起一片涟漪,就看有没有碰巧的事来满足这隐秘的期许。
承锦道:你会回来找我?
我会。
你发誓。
东方收起笑来,正色道:你放心,我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承锦得了这句话,低头咀嚼了片刻,轻轻抽出手,笑道:你还有事么?没事就回去锯腿吧。
一天哪有这么多腿来锯。东方忽然心念一动,我问你,回去皇上若问你在无相寺怎么失踪了?你如何回答?
承锦想了一回,道:我就说被人下了迷香,不知怎么就就被弄到了胡狄的王庭里。这样可好?不然我出现在这里总会连累五哥,就说你们在王庭找到了我。
东方笑道:很好很好,这样贺大人就可以说,胡狄一口咬定公主不在了,才硬是把我和他扣了下来。不过你可以这样讲,你从上京到王庭一直被关在马车里,只记得看车外日影大约是向北行了二十天,又折向东行了十天。再下车时,便是胡都王庭了。
向东啊?你是要让皇兄觉得我是从京城被带到了云州,又从云州被带到锗夜城?
东方赞许道:不错。
你是想让皇兄觉得是七哥掳走了我,又送给胡狄?
东方点头:这就看皇上怎么想了。
这这不太好吧。虽然但是
放心吧,你这样说顶多是让皇上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也不会贸然把七王怎么样。我前日便告诉过你这次和亲背后的厉害gān系。让皇上觉得七王不可纵容,提防着他,自然就没什么心思来计较你五哥了。
承锦暗暗点头,东方心里却想起那个在来燕路上遇见,要杀他兄妹的人。呵,杀我么?他又习惯xing地微笑,承锦降低声音道:你说我回去要不要告诉皇后我们的事?也许你和亲有功,他们不会反对。女人到底是女人,想的也是女人关心的事。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她一听之下就答应你。
承锦作洗耳恭听状。
东方促狭地一笑:你就告诉皇后,你非我不嫁!没办法,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啊!承锦一惊,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意,飞红了脸,转身就走,留下东方jian笑不已。
承锦跑出去老远,忽然又折回来,望了东方道:你这些法子是不错,只是我不太会说谎,需得先找个人来练习一下。她说完,也不等东方答话,转身又直奔营帐。
茶茶正给她端早饭过来,就莫名其妙看见承锦一头扎进帐子,坐倒在毡垫上。茶茶放下东西,承锦一把拉了她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稍等。
无辜的茶茶就这样成了第一个被练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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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东方拟好了表,要贺姚带着回去复命。他自己却称伤不回,只说要在军中养伤,不能长途跋涉。他陪着贺姚走出营去:贺大人,此番若非五王出兵相救,你我在那羊圈里还不得冻饿而死。胡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议和之事还望好生禀告皇上。
贺姚其实无可选择,只能按着东方说地回奏,只得答道:我理会得,说起来这次我还得谢你。
怎讲?
五王打了胜仗,皇上还要把公主嫁出去和亲,摆明了是要弹压他。他们说得好了,一万年也是亲兄弟;说不好时我夹在这中间可就难办了。你老弟仗义给我下这个套,我自然乐得钻进去。放心吧,你为救公主身负重伤。我回去一定好好禀告,大家好相安无事。
东方叹道:旁人都说贺大人糊涂,大人真是难得糊涂啊。
贺姚也淡淡一叹:这世上的事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啊。
承锦已骑上了马,在不远处静立。东方与贺姚作别,也不过去,远远看着她。承锦看见他望自己,将缰绳一拉,往这边来。承铎正应付了贺姚,站在一边。承锦缓缓策马近前,却对承铎道:五哥。半弯下腰,低声道:我要嫁给他。她眼睛斜睨了东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