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奎笑着阻止女儿,他和塔娜都期盼儿女能够自由自在地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功成名就、万古流芳,平安喜乐一辈子便可以。
但女儿尽心尽责,自己成长的很好,还教导着幼弟。那次儿子差点儿被拐走,真是吓坏女儿了,这才想法设法要打消儿子的江湖梦。
说来惭愧,他们当父母的反而没有想那么多。
既然女儿有了方法,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支持吧。不管如何,总有他在旁边看着,料那小子翻不出花样来!
“但我仔细想了,你的方法未尝不可以一试,店中也恰好少了个小二,那小子长得挺机灵,很能胜任。”
方年年惊喜地看向阿娘,爹爹同意了,阿娘总不会反对吧?
果然,阿娘无奈地点点头。
方年年抱住了阿爹,松开后又开心地搂住阿娘,这事儿算是成了,现下只要新小二走马上任,以身说法告知小弟:江湖是绝对不好混滴。
厨房外,方大牛面无表情地端着一碗稠稠的苦汤汁子推开了柴房的门。
柴房里,靠在墙上歇息的男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看到方大牛端着药走进来,眼神凶狠。
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家子太可怕了,沈宥豫想着,特别是这个看起来老实木讷的男人,下手贼黑,不知道按了他身体哪里,内力就被封了,又给他吃了一枚药丸,内劲彻底提不上来!
别看沈宥豫一脸平静,心中早已惊涛骇浪,这等手段在江湖中竟然毫无名号,简直可怕。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折辱于我!”沈宥豫沉声说。
方大牛不理会他,走过去捏住沈宥豫的下巴,一碗稠稠的苦药汤子咕咕咕灌了进去。方大牛力气之大,根本是沈宥豫挣脱不开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灌下不知名的苦汤,酸、涩、苦,一言难尽。
药汤来不及下咽,顺着下巴流进了衣服里,不得不说,沈宥豫长得可真是好,如此对待,狼狈却丝毫不掩盖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人出生来历并不简单,但落在小茶馆里了,纵使是一条飞龙也要趴下。
方大牛松开了沈宥豫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家的跑堂小二,一切事宜皆要听从我家女郎的吩咐。”
沈宥豫拒不理会,捂着胸前的伤口喘气。
“听到否!”方大牛蒲扇样的大手伸过去。
真是一言不合就打人。
沈宥豫一身傲骨,决不屈服。他发现自己可以催动内力,趁着方大牛不备,他捂着胸口的手如蛇一般伸了出去,直指方大牛的咽喉。
沈宥豫吃痛叫了一声,咬牙弯着腰,冷汗淋漓、面色苍白,腹中似有一团绞杀一切的刀剑,在里面翻江倒海。
他的内力竟然不听话了。
沈宥豫大惊,眼睛不由瞪大了一些。
方大牛冷冷地说,“每催动一次内力,痛苦就增加一分,直到肠穿肚烂。想要不疼,就乖乖听话,老实在店中干活,等女郎厌弃了你,自然给你解药,放你离开。”
沈宥豫目光死死地看着方大牛,恨不得立刻送他去午门斩首!在他的眼里,方大牛就是个死人。
方大牛不为所动,站起身垂着眼说,“好好听女郎的话。”
不好好听,下场自然不美丽。
说完,方大牛走了出去,片刻后扔进来一身衣服,门再次被关上。
沈宥豫靠在墙上,神色莫名,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他真是太大意,太掉心轻心了,以为一个普通的乡间茶馆而已,很容易就能取回血莲子。他都想好了,一旦惊动了这家人,就使一些银子摆平。
没想到,被摆平的竟然是自己!
他带着血莲子一路来到京城外,莫名其妙地被一群江湖人喊打喊杀,对方人多势众,他为了保住血莲子匆忙中将莲子扔进了这家茶馆。
摆脱了那群疯子,沈宥豫趁着夜色摸进茶馆打算要回莲子。
唉,一步错,步步错,想他堂堂王爷竟然要给茶馆当小二,真是、真是……沈宥豫眼神几经变化,腹中真气渐渐平复,但刚才翻江倒海的绞痛余韵仍然在。
…………
方年年脚步轻快地揭掉了昨日贴的招聘告示,遇到了隔壁客栈的老板娘,笑着聊了两句。
“小二找到了?”
方年年,“嗯哪,找到了。”
“年丫头啥时候做秋梨膏啊,我这嗓子到了秋日里就开始不舒服,晚上老咳嗽,没有你的秋梨膏,都睡不好觉。”
方年年说,“秋梨已经买了,今儿个就开始做,婶娘稍微等等,明日就可以过来买。”
“好好,我有几个姐妹和我一样的老毛病,这回我多买一些,好送人。”
方年年笑眯眯地说,“婶娘放心,秋梨膏管够。”
她每年都会做不少秋梨膏,周围的街坊邻居喜欢,旁边的乌衣镇内也有不少人过来买,还有过往的行人。就秋梨膏,每年能给家中带来几十两银子的收入,比普通人家一家四口一年的进项还要多。
材料简单,就是做起来有些麻烦。
方年年想着待会儿就把擦子、砂锅拿出来洗洗,下午就开始做,她转身进了店内,迎面看到一身材颀长、五官精致英挺的男人,眼前骤然亮起,似还灰暗的店里点燃了琉璃灯,绚烂的灯光一下子照进了她的心里。
太好看了!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不比前世那些电视上的帅哥差,不不,方年年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默默补充,是比那些人工帅哥好看一百倍。
不仅仅是长相,更因为与生俱来的气质给整个人增光添彩。
尚且苍白的面色,微蹙的眉头,略带厌恶的眼神,给男子添了几分羸弱的美感。
方年年喃喃自语,“好好,实在是妙。”
沈宥豫厌恶地挪开眉眼,犯花痴的女子他见多了,像这般毫不掩饰的真是少见,不愧是乡间粗鲁的野丫头,就是没有教养,白长了一张好看的面孔。
方年年大喜过望,就差叉腰大笑,男人越是出色就越是能凸现虎落平阳的落魄,反差就越是强烈,能够更好地给方承意小朋友上上课!
太棒了!!
方年年走过去,“你叫什么?”
沈宥豫厌恶地扭头不理,触及到旁边沉默站着的方大牛的目光,他哆嗦了一下,腹中绞痛才刚刚平复。
不情不愿地说,“沈宥豫。”
“怎么写?”方年年追问。
沈宥豫仔细说了。
方年年点头,“会武功,是江湖少侠吗?”
原来是个痴想江湖大侠的痴人,沈宥豫嗤笑,“会武,不是江湖人。”
方年年略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她可以给沈宥豫打造人设,只要方承意信了就行,真真假假又何妨。
她娇俏的眸子转了一下,就有了很好的主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牛叔,江湖上现在有什么门派特别牛的?”
方大牛说,“正道有嵩山派,淮南陈家家主便是嵩山掌门,乃此任武林盟主。魔道有逍遥教,派中多是一些俊俏男女,教主修炼魔功,容颜永驻。”
“啊,这个逍遥教一听就很邪恶,不靠谱。”方年年拧着眉头说,“你就当嵩山派的大师兄吧,为人朗正,古道热肠,正气凛然,是江湖这一辈第一人。”
沈宥豫面色古怪地看着方年年,在方大牛沉默地盯视下迟疑地点点头。
“但是!”方年年重点在但是上,怎么可以给老弟树立江湖新秀的崇高形象呢,绝对不可能的,她继续说,“但是做少侠是没有前途的,你来京城途中一路多管闲事花光了盘缠,病困交加,饥肠辘辘,晕倒在我家门口,哭着求收留。
门派内不给你们发零花钱,所有出门的路资都是你路上卖艺赚的,可是除了逞凶斗狠,没什么才艺,卖艺都没人看。”
沈宥豫,“……”
“你一路走来,已经五天没有吃饭,连客栈都住不起,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
沈宥豫忍不住出声,“太过分了吧。”
方年年无辜地眨眼睛,“还好吧。就,勉强这样吧,你说得对,不能太过分,我小弟不是傻子,过分了他不相信。你把我说的用心记住,但凡小弟问起来你就这么说。”
沈宥豫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心中已经把方家姐弟认定成爱做梦的傻子,做的还是施恩的大善人以求回报的美梦。
脑瓜子肯定都不好使!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有各的心思。
第5章 水晶桂花糕 一切根源,都在臭丫头这儿……
“新来的小二不错,塔娜,你们家哪里找来的?”李婶过来找塔娜串门,看到了穿着粗布衣衫的沈宥豫就眼睛发光,自打进门,视线就没有离开过。
这么俊俏的后生,太少见了!
塔娜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太俊俏,她才不待见。
“哪里找的,改明儿也给我找一个。”
塔娜,“……自己找来的。”
李婶遗憾,她还以为帅哥都是量产的呢。在旁边忙着的方年年偷笑,李婶有多遗憾,她娘的面色就有多难看,明明也是外貌协会的,这回沈宥豫的长相就没有戳到娘亲的心坎上,审美真是一件奇怪地事儿。
方年年撑着下巴看向沈宥豫,这身高腿长的帅气小哥哥,真的很少有了,阿弟早晨知道此等英气逼人的少侠竟然沦落到在他们家当跑堂的,那表情太精彩了,仿佛人生信仰正在崩塌。
卓有成效,方年年心中甚感欣慰。
她低下头继续作画,这画的是糕饼的模子,花好月圆、长相守、鸳鸯锦绣……一共八种图案,共做六百六十六个,取六六大顺之意,是乌衣镇上县丞嫁女定的喜饼。
方年年中秋做的月饼远近有名,他们家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兄妹恭顺,是全福人家,不少人家家中嫁娶就喜欢来小茶馆里头定喜饼。
特别是女方家,恨不得请了方年年去家中当女宾。
不过,除非相熟好友嫁人,方年年其它一概不允的。
县丞大方,给的钱多,这套特意绘制的糕饼模子就是他们家特供的了。
方年年绘画水平不错,又仗着前世经历见到的多,做出来的糕饼模子、绣花样子可是这一代女儿家们争相传阅的好物。
小小的茶馆,可不仅仅是卖茶这么单一。
看到方年年持笔,画出来的图案精巧漂亮、新意十足,比之京城老糕点铺子和御膳房出来的花样丝毫不差,沈宥豫还很吃惊。
没想到乡间臭丫头,还有些本事。
“一壶龙井,一碟桂花糕,一些茴香豆。”客人看着挂在墙上的竹牌点餐,要的是今天的主打。
松软的糯米糕上一层嫩黄的果冻状,两层中间点缀了几朵小巧的桂花,果冻层是方年年用石花菜做的,糯米糕中间还有新鲜做的红豆沙,吃起来那是新鲜感成倍增加。
茴香豆就不说了,胡豆做的,嘎嘣脆,下酒最好,喝茶也合适。
沈宥豫一声不吭地走了,接待客人全然没有普通小二的谦卑顺从、一团和气,弄得客人觉得自己才是应该站起来伺候人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