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决上了床,两人躺下,温蕙躺进了霍决的怀里,继续与他说话。
“得了诰命,要去宫里谢恩吗?”她问。毕竟是三品。
“不用。”霍决道,“现在中宫无主,诸妃没有资格。”
皇后去年年底没了。
温蕙问:“陛下会再娶吗?”
霍决道:“肯定会。”
温蕙“哦”了一声。
有许多寡妇会守贞不嫁,但男人通常都会续娶。
女人因生育而去世的事常有,有的男人一生会娶四五个正妻。到了最后,能记住哪一个?
都会模糊忘记吧。人的记忆是没法强求的。
陆嘉言……也会忘记她吧。
大约是,作诗一二首,作画三两幅。
偶尔怅然一下。
也就这样了吧。
“蕙娘……”
霍决的影子笼罩了她。
他俯身吻过来。
温蕙闭上眼睛。
他像是迷恋上了唇舌的感觉,纠缠了许久。
待放开,温蕙后背缩进他怀里,拉起他的手搂住自己。
将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昔年的小姑娘,如今早已经成熟。霍决知道她想将床笫间的事控在她自己的手里。
但他丝毫生不出反抗夺权的心思。
当她主动将身子贴过来,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触的时候,他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感受到今晚她身体的放松,他身体里潜藏的那些暴戾似都被抚平了。
霍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可原来,他也有满足的时候。
似这样,至少今晚,满足了。
过了两日,听到一个八卦。
玉淑长公主和嘉珍长公主都想嫁给陆探花,两个人本来关系不错,为这个大吵了一架,闹到了皇帝面前求指婚。
皇帝扶额:“别胡闹。他都二十多了,又是大家子,岂能没婚配?用用脑子。”
进士里,二十多岁的大家子,少有未婚的。
因他们自有匹配之人,多在及冠前便成婚了。反倒是些普通出身的,才学上有望问鼎金榜的,拖着不成亲,是为着金榜题名之后被榜下捉婿,结一门更好的好亲,改换门第。
长公主们都是元兴帝的孩子。
赵家的人都很能生,元兴帝最小的公主如今还不到三岁。是宫人在元兴帝中风前才怀上,淳宁元年年底才生出来的。
淳宁帝继位后,虽然对兄弟们看管得都很严格,却对姐妹们颇优容。长公主们在皇兄的庇护下,活得都还不错。
两个正当年纪的长公主们眼泪汪汪地求皇帝:“皇兄问问嘛。”
“问也没用。”皇帝没好气地说,“他是新科探花,有状元之才。大周立国两百多年,一共才多少状元、探花?这将来都是要登馆阁的,便是未婚,又岂肯尚主?”
尚了公主便是皇家女婿,皇家防武将防文臣,也防女婿。尚了主的人仕途上是有天花板的。
所以大家族里通常是以次子、幺子尚主,终身有饭碗。长子或者格外有才华的儿子,担着振兴家族的责任,极少拿来尚主。
不能浪费了。
“你们两个别闹了,放过探花郎。”淳宁帝哄着妹妹们,“知道你们大了,别担心,皇兄给你们好好挑个俊俏夫婿。”
便再俊俏,能比得了“人样子”?
大周开国两百年,出过七十多个探花郎了,能被称作“人样子”的,有几个?
错过了,这一辈子再没有了。
两个公主第一次怨自己怎不是个郡主、县主,偏要生作个公主。
都难过得流下眼泪。
第176章
但想嫁陆探花的可不止是玉淑长公主和嘉珍长公主两个人。
自那日见过小陆探花红衣袍袖,簪花游街的模样,京城不知道有多少户人家都开始打听起来。
一打听,便失望了,果然如皇帝所说,小陆探花早有婚配,他甚至已经当爹了。
多少贵女一夜心碎。
淳宁帝十分好奇,这一日问陆睿:“以卿才貌,不知匹配的是哪个世家的女儿?”
“臣妻并非世家女。”陆睿道,“她出身山东青州,乃是军户之女。”
淳宁帝惊了。
陆睿道:“臣父昔年赴任,路遇匪徒险些丧命。幸遇岳父援手才保得性命。我夫妻因此结缘。”
“明白了。”淳宁帝道,“陆卿父子真乃知恩图报之人。”
只皇帝说着,脸上神情,口中语气,都带着惋惜。
陆嘉言天人之姿,低级官员的青色常服穿在他身上,都穿出了一股子宁静出尘之感。这样的一个才貌绝佳之人,竟配个军户女。以淳宁帝爱美的性情,实是为他委屈。
陆睿前几日授了翰林院编修之后,便常常伴驾。
大周的翰林编修不是实职,通常授予榜眼和探花,正七品。虽位卑,但其日常负责起草诏书及机密文件,几乎天天都与皇帝见面,常伴君王左右。
如陆睿这般,以一甲第三名授编修的,直接就是未来内阁的储备人才。从皇帝身边干起,用二十到三十年的时间,奔着内阁而去。
正是天子近臣,位卑却清贵。
陆睿离开了乾清宫书房,遇到几位同僚,几个人一路边说边走。
走在最前面的同伴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陆睿等人顺着他视线看去。
又直又长的长廊,迎面走来了黑鸦鸦的一群人。
为首的黑衣人,身上金线盘绣,四爪蟒纹如要腾飞而起一般,腰间还佩着刀。
他身后跟着一人穿着飞鱼服,一片黑色中就他一点红。
再后面是宫城内卫。
华丽的赐服散发着权势的气息,腰间的佩刀彰显着帝宠在身,整齐的脚步铿锵有力,裹挟着威压迎面而来。
监察院都督霍决。
众人纷纷避让,躬身叉手。
同伴扯了陆睿一下,陆睿也退到一旁,和旁人一样微微躬身,叉手以示礼敬。
只当那些黑色的靴面走入视线的时候,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陆睿不由自主地抬起眸子。
有些特别的时刻,会感觉时间流动极其缓慢。
新授翰林院编修陆嘉言抬眸,对上了监察院都督霍决的眼睛。
暗沉的唇色,黑底金线的蟒袍。在这一刻,陆嘉言确信霍决是在看他无疑。
只那幽黑的眼睛里,是他解读不了的意味。
在缓慢的时间中,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霍决将头转过去,看着前进的方向,不再看陆睿陆嘉言。
而时间依然流动得缓慢。
下一个从陆睿眼前走过的,是穿着大红飞鱼服的俊美青年。
京城无人不知道他,美而妖,甜似蜜,却谈笑间要人命的监察左使念安。
陆嘉言的眸子对上了念安的眼睛。
在这短暂对视的一息时间里,陆嘉言再次眨了一下眼睛,而监察左使念安缓缓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红衣的俊美青年勾着这抹笑,也转过了头去,不再看陆嘉言。
其实监察院诸人脚步不曾停留,从青袍的翰林编修身前踏过,不过是两步。
一步一息。
两步不过两息的时间。
众人一躬身一叉手,再起身,一群黑衣人已经过去了。
那股威压也过去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嘉言?”翰林院的年长同僚唤陆睿。
小陆探花望着监察院诸人的背影,眉头蹙着,若有所思。闻声,他转过头来,跟上。
同僚问:“是不是第一次看到霍都督?”
“不是。”陆睿道,“前几日霍督公娶亲,我在路上看到了。”
其实今天是第三次看到那个人了,陆睿想。
第一次是年节里,在酒楼无意间撞上,那人捏青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