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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无不大笑。
    肖妃问:“都督呢?都督今日也下场吗?”
    小安抬手眺望了一下,喜道:“那呢,下一组就是他了。”
    众人都望去。
    霍决正望着天上放飞的那些鸽子。
    待听到鼓声,张弓搭箭,嗖嗖嗖三箭射中三只葫芦。直接进入了第二轮骑射。
    黑纱底蟒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胯下一匹四蹄踏雪的大宛马乃是皇帝钦赐。
    虽是戏乐,他脸上也没有笑容,硬朗的面孔一如往常。众人的笑闹声莫名就低了下去。
    淳宁帝极目望去。
    只见他三箭连射连中,却又射出了第四箭,抢先将对手瞄准的那个葫芦射下,让对方的箭落了空。
    一时喝彩声四起。
    肖妃抽气:“咱们都督要不是当年受了牵连,如今怕不是战阵上一悍将。”
    皇帝道:“可不是。我从前常替他惋惜。”
    “可如今看来,竟是上天注定让连毅到我身边。”皇帝微笑,“竟不必惋惜。”
    皇帝身边簇拥的都是近侍近臣,这话很快就为众人所知。
    皇帝对霍决的宠信,当真是不亚于昔年景顺帝之于牛贵。
    很快霍决脚步锵锵地过来了,皇帝赐下彩币、夏布,霍决谢了恩。
    今日里宫眷和内臣都统一穿着五毒艾虎补子蟒衣庆贺节日,霍决也不例外。只宫眷们颜色不一,小安专挑红色,霍决是一贯的黑色。
    领完了赏赐,自然是在皇帝身边伴驾。
    肖妃道:“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怎地不见激霍夫人夫人露面。”
    肖妃问了皇帝心痒的,皇帝也斜眼去看霍决。
    霍决面不改色道:“她小地方来的人,一贯腼腆,应付不了大场面,还是喜欢待在家里。”
    肖妃道:“那真是可惜。如今京城大家最想看的两个人,一个霍夫人,一个陆探花。偏今天都看不到。”
    皇帝心有戚戚焉。
    只皇帝知道霍决这妻子来路不正,很大可能是不方便露面,或者不愿意露面。又想起陆睿。今天节庆盛日,少了陆睿这个貌比潘安的新科探花在身边伴驾,还真是有点遗憾。
    好在很快文臣们开始泼墨挥毫,进诗词联句助兴了。皇帝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霍决又望望天上盘旋的鸽子。
    端午的正日子,外面太热闹,温蕙没有出门。
    霍决和小安一早就进宫伴驾去了,傍晚才回,身上有酒气。
    见到她却先告诉她:“开封那边的信鸽还没有到,这边发了信鸽过去催了。”
    通常都是那边月底发,这边初一初二能收到的。
    温蕙微凝,却轻描淡写道:“哦,不急。”
    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霍决摸了摸她的头发。
    开封的信鸽迟了五天,终于在初八这日到了京城。
    待送到霍决手里,霍决展开看了看,皱了皱眉,又沉思了一会儿,才抬眸,去了上房。
    温蕙正在与丫头们说夏衣的事,霍决让丫头们退下,道:“开封的信报来了。”
    “陆夫人没什么事,还是在休养身体。”他顿了顿,道,“只下人有些慢待陆大姑娘。”
    他说完,清楚地看到温蕙的眼神一瞬尖锐了起来。
    母兽护幼崽,乃是万物皆有的天性。
    他把卷成卷的纸递过去。
    温蕙接过展开,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某日,府中购进春日新上市的樱桃。似这般刚上市的新鲜昂贵果子,到了厨房便会分一分,作几等,给不同的人。
    从来端到陆大姑娘跟前的都是最好的,个头个个有鸽子蛋大小。这一日端来的,却叫教养妈妈发现,上面大颗的吃完,碟子的最底层竟铺了一层稍小一圈的。
    教养妈妈大怒,呵斥下人:【这是公子的嫡女,唯一的孩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对方没了脸,只得又给陆大姑娘换了第一等的来。
    霍决刚刚看到的时候,其实十分无语。因男人家,对这些“小事”都不怎么看重。总觉得是妇人爱计较得失。
    只他刚才想了片刻,试着将信报里的“陆大姑娘”换成了温蕙,忽地便懂了。
    倘若是在他的府邸里,有哪个下人敢以次充好来糊弄温蕙,不把最好的端到温蕙面前来。让他知道了,会叫这人变成老廿手里一张人皮。
    他尚且如此不能容忍。妇人们被关在内宅里,四面围墙,四方天空,每日里争的就是这些“小事”。
    何况教养妈妈若无意外,以后大概一辈子跟着姑娘,是贵是贱全系在姑娘身上。
    如今陆大姑娘的母亲“去世”了,祖母因伤心过度休养,不理家事。樱桃本身是个小事,却是个危险的开端。教养妈妈是决不允许这事发生甚至发酵的,直接摁灭了。
    霍决盯着温蕙的眉眼。
    温蕙快速浏览了一遍,又仔细读了一遍,缓缓将那纸再卷起。
    片刻,抬头对霍决微微一笑:“没什么的。下人自来就是如此,尤其世仆多的人家,掌家夫人弱势些,都可能会被老仆欺负。”
    她道:“璠璠这妈妈,是我和我婆……和陆夫人一起挑的。她十分出色能干,在这内宅里,定能护得住璠璠的。别担心。”
    别担心?
    叫谁别担心?他吗?
    她的女儿被慢待受委屈,却反而来宽慰他放心?
    “蕙娘,你不必如此。”霍决负手道,“未经你允许,我决不擅动陆大姑娘。”
    温蕙别过头去,看着别处。
    来到这里许久了,除了当初有一晚她暴哭提及过陆璠,这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提过。
    她可以淡然地提起曾经的夫君和婆母,却仿佛世上不存在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女儿似的。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流露出过思念陆璠的模样。
    可愈是如此,霍决愈是知道,陆璠对她有多重要。
    因太重要了,霍决做事又太霸道,她唯恐流露出一丝对女儿的思念叫他发现,恐他会不管不顾,为了她将陆璠也弄来。
    余杭陆氏嫡女,是什么样的身份?
    单单一个人,或许宦海有沉浮。譬如陆正,如今也还只是五品。但若论一族,是由许多的“个人”组成,决不是只看一个人当前品秩的高低。
    余杭陆氏,登阁拜相者有之,三元及第者有之,有撞死金殿的谏臣,也有勇于辞官不恋权势的风骨。
    陆正这一房人丁虽单薄,在陆氏族中稍显弱势,却一门三进士,祖孙两探花。
    和他同族的陆诚,如今是侍郎,势头正好,离尚书只一步之遥。他是陆璠的伯祖父。
    陆璠坐拥这清贵家世,便是皇子正妃都可以入选。
    温蕙把陆璠护得死死的,在霍决面前绝口不提她的名字,又恐暴露身份,小心翼翼不在外人面前露脸。
    因一个母亲可以牺牲自己,却绝不肯让陆璠的身世有一点瑕疵。
    更不允许霍决,剥夺陆璠的身份。
    曾经的夫君婆母固然是她重要的家人,可陆璠--这个她十月怀胎,骨血相连的孩子,才是温蕙的死穴。
    第187章
    霍决道:“你若不信我,我可以起誓。”
    温蕙把头转回来看他。
    “我没有不信你。”她说,“正相反,恰是因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怕你对我太好。”
    霍决可以不管不顾地,完全不在意旁人。
    可那“旁人”却是温蕙在意的人。
    霍决走过去坐到她身旁,道:“开封司事处也附了信,陆家如今门子上严格起来,线报不好传出来。要不然我多放几个人,免得耽搁消息传递。”
    温蕙没回答,却又展开那张纸看了看。
    “这种事,通常就只能是我院子里的人和厨房的人知道。”她说。
    樱桃的事明显是厨房的人干的,趁着如今少夫人去世陆夫人休养,欺负璠璠年纪小,偷偷从她的份例里淘换一部分一等的樱桃,大概率是拿去讨好陆正的书房丫头去了。
    姨娘们年纪大了,早没了宠。如今风头盛的是陆正书房里的丫头们。
    她掌家的时候,她们便是令她头痛的一群人。
    “厨房的人进不得我的院子,没法盯着我或者璠璠。”温蕙道,“所以你这眼线……竟是我院子里的人?”
    她转头看他:“是谁?”
    霍决承认:“便是陆大姑娘的这个教养妈妈。”
    竟是夏青家的。
    温蕙吃惊不小:“她是陆家世仆,家生子,怎么会……”
    “人都有弱点把柄,若没有,给他她制造弱点把柄即可。总能让他们乖乖听话,为我们做事。”霍决道,“监察院的惯用手段罢了。”
    “原来如此。”温蕙细看,“所以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是。”霍决道,“不能暴露身份,提到自己的时候,也要用第三者的口吻。”
    顿了顿,霍决道:“二哥去过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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