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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京城陆府架子还没完全搭起来,尚无单独账房。原本下人的身契也是在开封陆府的账房统一收着的,这一回,都带过来了。
    一并带来的还有他的私房。
    翻翻账册,对自己目前的资财状况在心里整合了一番,心里有了底。
    “银子不要白放着。”他道,“明日开始,在京城这里置办些田产铺子。京城置产不容易,但不着急,慢慢收。六伯家的管事对京城熟悉,找他们帮忙。”
    平舟道:“是。”
    陆睿道:“找人牙子收些小子和小丫头,挑资质好的,宁缺毋滥。”
    平舟愕然,道:“要添人,不往家里边要吗?”
    大家世仆多,代代繁衍。纵每隔些年便放出去一些,还有许多下人家里有人没有差事。
    要是知道京城陆府要进人,都得争着把家里的小子、丫头送进来。
    “不必”陆睿道,“在京城采买即可。刘稻媳妇是个能干的,等她生完孩子,让她管起来。”
    平舟不敢再多问,只应道:“是。”
    陆睿就歇在书房里。
    平舟退出去,刘稻问:“今个没事了吧?”
    “没事了。”平舟道,“可以歇了。”
    刘稻便和平舟一起往住的地方走。只走了一段,感觉不对,回头一看,平舟落后了老大一截。
    刘稻等他:“干嘛呢?走快点。”
    平舟抬头,神思有些恍惚。
    刘稻察觉:“怎么了?”
    平舟低头,道:“想元儿。”
    刘稻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叹了口气。
    平舟不再说话,只默默跟着刘稻一起走。
    夜色浓黑,灯笼的光有限,心中有惧意的时候,便觉得鬼影憧憧。
    平舟忽然道:“稻子,我瘆得慌……”
    刘稻道:“我在这儿呢,你瘆什么瘆。”
    为着元儿,这些天他偷偷哭过多少次。只要哭过,便是敷了眼,还是有痕迹,还是看得出。
    可是……平舟呢喃:“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刘稻没听清:“啊?公子怎么了?”
    平舟不敢说。
    闭上了嘴巴,只看着这浓浓夜色。
    作为最贴身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公子,直到今日,未曾为少夫人流过一滴眼泪。
    夜风扫过后颈,平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翌日,陆睿便去翰林院销假。
    一路见到的人对他都热情。
    “嘉言回来了?”
    “回来了?”
    “节哀顺变。”
    掌院的冯学士见到他颇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不到一个月。还以为他得在那里悼念亡妻,徘徊一阵,来回至少两个月。
    “该做的事情做完。”陆睿行礼,“该回就回了。”
    倒不拖泥带水,冯学士点头道:“去把假销了就行。今日无事,再休息一日。明日去宫里上值。”
    翰林们在宫里轮值,都是早就排好的班次。他离开了一个月才回来,却让他明日就去宫里。
    陆睿深深一揖:“多谢老师。”
    待去找管考勤的人销了假出来,走在院中,忽听到院墙另一侧有人提及了他的名字。
    “明天就让他去御前啊?这也太偏心了。”
    “那不然能怎样,陛下端午还提了他,如今他回来了,学士能扣着他不往陛下跟前送?”
    “唉,真个人比人气死人。”
    “那当然,你看陆嘉言这运气,简直是气运了。听说前头那门亲是低娶的,可好,才点了探花,人便没了。”
    那两人都笑了起来。
    “升官,发财,死老婆嘛。”
    升官发财死老婆。
    多么质朴明白的愿望。上到翰林,下到屠夫,都懂。
    陆睿在墙的影子里站了许久。
    回到家,璠璠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了。
    “走,”他牵了璠璠的手,“带你去见你伯祖母。”
    一行人出了门。
    街对面,有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从早上等到现在。
    窗帘微微掀开,一双眼睛悄悄地、遥遥地盯着那被陆睿潜在手中的孩子,贪婪得舍不得眨眼。
    半年不见,那孩子长高了一截。
    看到她健康、平安地和她的父亲在一起,温蕙流下眼泪,松开手放下了帘子。
    第189章
    温蕙见到霍决就扑进他怀里。
    “我看到她了!”她说。
    她不必再强装,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情绪,霍决心中轻轻吁了一口气。
    晚上,躺在霍决怀中,她道:“就这样就挺好,我也不必她记得我。她好好长大,好好出嫁就行。”
    世间女子在娘家,不过十数年,以后一辈子都在夫家。生冠以夫姓,死了葬入夫家的祖坟。
    入了某个姓氏的祖坟,才算是真正有了归宿。
    而在活着的时候,娘家能提供给她的支持,一是门第匹配,二是嫁妆厚薄,三是兄弟撑腰。
    这三样,温蕙一样都供不起。
    霍决第二日入宫,便听宫中人也在谈论小陆探花。
    “不大笑了。”
    “不笑更俊了。”
    淳宁帝再见着陆睿也和冯学士一样:“这么快就回来了。”
    “家里的事都整理清楚了。心愿已了,徒留无益,便回来了。”陆睿道。
    淳宁帝想起来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妹妹,陆睿这一回来,她们两个怕是又要哭了。还有渝王家的侄女,从知道小陆探花丧妻,就开始闹腾,搞得渝王焦头烂额,跑到他跟前来抱怨。
    抱怨中,自然是希冀他这个皇伯父能给点助力,最好能直接给做个媒。
    臣子不是家奴,家奴可以被主人指婚,臣子是士人,皇帝顶多能给做个媒。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不太离谱,一般臣子也不会驳了皇帝这个面子。
    等双方都谈妥了,皇帝再补一道“赐婚”的旨意,就更有脸。
    只想像给家奴配婚那样,是不行的。
    淳宁地偷眼看陆睿。
    陆睿坐在案后,悬腕提笔,眉眼专注。
    回去这一趟,的确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皇帝想,哪里变了呢?
    哦,是没有笑了。
    笑这种东西,不必一定嘴角上扬,有时是露在眉梢,含在眼里的。
    如今没有了。
    淳宁帝心里惦记着侄女的事。
    妹妹们是公主,是不行了。侄女只是个郡主,倒可以考虑。
    处理完一些公事,喝茶休息的间隙,皇帝试探着劝:“家里的事既已经整理好,也该收拾心情。我仿佛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为着孩子,也该考虑续弦。”
    “是。”陆睿道,“长辈已在相看,打算先订亲,待我出了妻孝就可完婚。”
    淳宁帝险些叫一口茶呛着。
    觉得自己够着急了,没想到别人比他更着急。
    又去看陆睿,才奔回妻丧,便说续弦。若旁人,至少在皇帝面前得稍稍推脱一下。至少作一首诗,掉两滴泪。
    皇帝若给面子,赞一句,或者陪着感动一下,以陆睿的才情,这首诗就传唱千古了。
    但淳宁帝看过去,陆睿一双眸子澈如深潭,只迎视回来。
    没有心虚,不必躲避,因他做的是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便可以直来直往,不必有那么多矫饰。
    淳宁帝问:“若再娶,想要个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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