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子七懒懒地哼了声,聚jīng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书,末了,又叮嘱了句:她脚上有伤,小心些。
九金噘着嘴,瞪着这个时好时坏的男人,他总是有办法带她去仙境让她飘飘然,随即又立刻把她推到地狱里让她生不如死,简直就是随时都能享受到的冰火两重天啊。边想,九金边把衣兜里的东西掏出来丢在几案上,边暗自咕哝着:又要洗gān净,又要人家小心些,那要洗好久啊,会洗到饿死的
那是什么?
夹杂着兴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九金的牢骚,她转头看着段子七,目光透着心虚,这些银子不是我偷的,是我自己的!
事实上,只能说偷来了就是她的了。九金以为他是发现她偷了裴澄的银子,准备兴师问罪的。
我是说那六根小木头。
这个是买豆腐脑时送的赠品,那个摊子叫豆腐西施,常在明德门出没,经济又实惠,老少咸宜童叟无欺,你记得要有空多带点朋友去光顾下,打马吊牌的时候吃吃零嘴,多惬意,应该还能送外卖的
子七起身走到几案边,拿起那六根木头端详了阵,她还在滔滔不绝,搅得他很烦躁:你可以滚了。
落凤的确是个不错的丫鬟,很把段子七的话当回事。估计是真把唐九金从头到脚来回刷了很多遍,并且又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到她脚上的伤。
所以才致使段子七都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只瞧见,屋外的日头慢慢西移,直到消失。天上的红霞渐渐褪去,直到被深渊蓝取代。肚子饿得有些晕眩了,手上那本不知道打哪来的书也看不下去了,他还是坚持等着,到最后他只好自娱自乐chuīchuī口哨,晃晃小腿,打发光yīn。
终于,唐九金又一撅一拐地出现了。
段子七挑眉看了眼帷幔后头的她,真是清慡了不少,发很随意地披散着还滴着水,青绿色的衣裳把她的肤色衬得白里透红,活像个苹果,让人想咬一口。就是脸上那种把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的表qíng,非常的倒胃口。
七哥哥,你看晃晃悠悠地走到段子七身前后,九金很不端庄地把腿翘到他坐的椅上,撩起衣裳,露出那双ròu乎乎的脚丫子,刚才还没事的,为什么它一下子就肿得像个包子一样了,好疼喏。
生理构造问题。他撇了眼,很严肃地解释。
咦?九金却一头雾水。
于是子七明白,严肃这挡子生活态度也是要因人而异的,我的意思是,你比较傻,所以身体各方面都会显得比较迟钝,即使受伤也一样。
哈哈,好神奇,你居然连这都懂。去他的迟钝!总有天她要把他的ròu吃了,骨头拿来炖!
以后笑的时候别把嘴张那么大,容易把蚊子苍蝇之类吃进肚里。他就没见过笑得那么豪迈的女人!说着,子七伸手把一旁的凳子勾了过来,拍了拍,命令道:坐下。
哦。她乖乖地坐在了他对面,本以为他又想出了什么新办法折磨她,没想到,结果让她受宠若惊了。
只瞧见段子七把书案上的瓶瓶罐罐折腾了会,然后又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丫子搬到了他膝盖上搁着,跟着挑了瓶东西往手心里倒了点,开始在她的脚踝上揉搓了起来。冰凉的液体加上他热热的手掌心,那种感觉很奇怪,弄得她心里苏苏麻麻的,她下意识地伸手试图去挠心的位置,可无济于事。
她家七哥哥真的好讨厌呀,就这样摸啊摸的,闹得她好手足无措喏。
不要乱动。他忽然很破坏气氛地用力拍了下她的脚趾,实在是因为她不安分了,拇指不停翘上翘下,很碍眼。
嗯她点头,应了声,僵直了身子,很紧张,再也不敢乱动了。
你gān吗发出这种声音?!这种跟呻吟很类似的声音,对于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挑逗。即使发出这种声音是个傻子,还是他的妹妹,他还是会萌发出酷似禽shòu的思想。
九金无辜地眨着眼,歪过头,笑脸盈盈地陈述起内心真实感受:很舒服啊。刚开始有点痛,然后又麻麻的,你停下来的时候就觉得很难受,你用力的时候就又舒服了
你继续动脚趾吧,把嘴闭上!子七假装很忙碌地继续替她揉着脚踝擦药,只是手心每动一下,他都会觉得这个动作简直邪恶极了。他开始有了一种觉悟,一个傻女人有时候要比一个聪明女人更致命。
九金撇了撇唇,安静了,只好无聊地四处乱瞧。没多久,当她的视线落在书案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又按耐不住了:啊!!
不同的是,她这次的叫声就像一只快要被宰了的猪,刺得段子七直皱眉,你又做什么?
你你、你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书案,大叫:你怎么就把那六根木头jiāo叉固定起来了?!
这很简单啊。跟榫卯差不多的玩意,随便摆弄下就能出来了,都花不了多少时辰。
可、可是她不要他做真命天子啊!
你玩了很久都没弄出来?他猜想她的惊讶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九金却只是惊恐地瞪着他,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
有些人生来就比较聪明,比如我;有些人生来就非常蠢,比如你。所以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这就是命。
这就是命
他居然还一副无可奈何的表qíng跟她说这就是命?!
这什么狗屁命,哪个傻子神仙安排的命啊,她明明是想把机会留给师公的,是他很莫明其妙地抢了先,凭什么把这一切推给命?难道她命中就注定了要被一个很yīn晴不定的男人折磨至死么?还命中注定了要跟自家哥哥nüè恋qíng深?另外还命中注定了她和师公没有缘?!
第十一章
这就是命。
唐九金为了这四个字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很久,时常会看着缠着绷带的脚踝发呆,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段子七的掌温,想到就让她觉得心乱如麻的温度。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总之以前就从来没有过。
其实吧,如果七哥哥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她也没有资格嫌弃,该嫌弃的应该是他才对。九金有点怕了,不敢再自作多qíng想太多,怪只怪她眼光太好,搞得现在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都那么完美,完美到只有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她就只有在旁边随便看看流流口水的份。想着,九金很沉重地叹了声,想到了爹和娘。
回想起很久以前,九金也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有过很不切实际的小梦想,就是成为像娘一样的人。娘很漂亮,也很爱爹,还曾是个大家闺秀,为了爱跟着爹私奔了。九金很羡慕这种勇气,她总想有一天也要找个男人私奔,哪怕从此家徒四壁,只能喝野菜汤,还要天天日落时分倚在家门口盼夫归来,也是很美妙的。
炊烟木桌,田间夕阳,天伦之乐一幕幕都是记忆很深处的画面,九金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断断续续地念叨:娘哦,我藏的小金库越来越庞大了喏,最多再熬一年半载,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观世音对我那么好,我又有点不舍得走了,不过再说吧,有个小金库也好喏,以后就不用再装疯卖傻了再装下去,可能我真的要嫁不掉了嫁不掉会被人笑,我已经被笑了那么多年了,不想再被笑一辈子哇你要保佑保佑我哦,大不了下次我多给你烧点纸钱
说到后来,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说不动了,开始昏昏yù睡。
模糊间,好像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九金翻了个身面朝外,懒懒地掀了掀眼帘,瞧见个很朦胧的身影,她轻哼呢喃了句:落凤,你怎么还没去睡喏
来人没有理会她,九金也没力气去研究,继续专注起睡眠。
可是没多久,她觉得有双手很轻柔地摸着她的脸,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脖子,痒痒的,很难受,简直就是赤luǒluǒ的调戏。她皱眉,有些烦躁地挥开那双烦人的手。然而那双手的主人很坚持不懈,这次gān脆就掀开了她的被子,胡乱摸了起来。
眼看就要被袭胸了,九金瞬间清醒,倏地弹坐起来,瞪大眼,费解地看着面前那人。虽然背着光,但那身形那打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七哥哥?!
他有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跑到人家房间里来摸啊摸的。
她叫得还算挺大声,段子七却像压根没听见般,继续不作声,转身朝着书案的方向摸索去了。
九金很惊恐地瞪着他,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事实上,她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段子七居然撩起袖子,开始磨墨。她咧着唇,实在很难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只好屏息静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磨啊磨的,从一旁笔架上抽出笔沾了墨,愣了会,又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了。
中邪了哦?九金自言自语,害怕地拼命往chuáng的角落缩,又不敢大叫,怕被打。
结果她还是没能逃开他的魔爪,他突然就伸出手,很粗bào地拉住她的手肘,把她拖到自己面前,然后拍了拍她受伤的脚踝,幸好不是很疼,只是这动作看起来就好像是在给一头猪估价。
你到底想做什么啦?九金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脸,怕子七会想用笔在她脸上画王八之类的东西。
好在他没有对她的脸下手,而是转而蹲下身子,研究起她受伤的脚踝。
不会又想帮我揉脚吧?已经不是很疼了啊
很快,九金的话音消失了,主要原因是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只瞧见他举起笔,煞有气势地在包裹她脚踝的绑带上写了起来,唰唰唰的,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九金不识字,但她至少知道这几个字写得很漂亮。
按理说那是一手很值得喝采的好字,九金却完全没有心qíng去赞赏他,他也完全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大笔挥完,随意一丢后,他起身抚袍,依旧倜傥,跟着消失在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