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锋北还想说些什么,这边来汇报战况的人就已经到来了,他瞥一眼唐从筠,刚想要说他这边没空了,就听到唐从筠抢先一步:“我这边的人也快要来了,回去再和你说。”
随后视频就被掐断了,但在合上的最后一秒,锋北还能看到唐从筠笑嘻嘻的表情。
来汇报的是后备人员,他们主要负责后勤工作,联通总部战场,当然这种人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也还是要上战场的。
不过这个真正需要的时候,多半也是到了要背水一战或者是必死无疑的情况。
“长官,总指挥部来的后援队已经在路上,是战机和机械车一起出动的,虽然速度提高不少,但在这之前您可能要多撑二十分钟。”
“没有问题。”锋北和小士兵说话的时候,余光还看着地图上的战况,他这神情往往会给人漫不经心的错觉,“还有别的什么事么?”
小士兵立刻站定行了个军礼道:“没什么事了,长官,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所以发了发呆。”
锋北没什么兴趣研究“以前的事情”,刚想要直言拒绝把人轰下去,没想到那小士兵是个感性之至的人,压根都不听别人说什么,不吐不快似的把豆子倒了出来:“好几年前,我们也是这样,没有一天能够安生。”
锋北颇为莫名地抬起眼睛看他一眼,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他了,觉得这人就差鼻涕眼泪一起上。
“我是最早跟着总指挥的士兵,当时我们只有一小批人,没权没势,成天被地方警察以干扰社会秩序的名义追得到处乱跑,虽然不至于死伤过半,但也没有一天晚上睡得好,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锋北点了点脚,似乎有了点兴趣,但还是维持着“漫不经心”听着。
“中间也有很多人都坚持不住了,我也是…特别窝囊得想着退队,当时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这么的难熬,本来想着□□有什么难的,大不了就打仗,后来真正接触到了才发现幸苦得要命。”小士兵道,锋北打量了他两眼
——看起来不过是十九、二十岁的样子,当年或许也就十五岁。锋北在心里想到,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认真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小士兵大概没想到会真的得到回应,眼中光芒一闪道:“后来我们摸爬滚打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总而言之就是很难过,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又觉得对不起自己,而且…就抛下总指挥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
“你们总指挥…是个什么样的人?”锋北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虽然看上去是平淡的,但小士兵总觉得里面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道:“总指挥是一个有些沉默的好人,他在我们面前话好像也不是很多,但谁要是坚持不下去,他就会来鼓励,有什么问题总会揽到自己身上,而我们过几天就会发现前几天出现的问题已经被悄默无声地解决了,想来也是总指挥做的。”
锋北细微地抿了抿唇线,手指在指挥台上触碰片刻道:“是他一个人这么照顾所有人么?”
“是。”小士兵道。
锋北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句“我不敢怕”,席卷而来的负罪感把他扑了个透凉
小士兵看他半天没有再说话,忍不住瞟了瞟锋北的表情,直觉有些话再说下去不妙,可惜他大概是把情商全部都拉到了直觉点上,不尴不尬地问道:“长官…你是不想听了吗?”
沉浸在那句话里的锋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小士兵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有点吧,你先回队伍里去,要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行…行。”组织义勇军没规矩惯了,平常一些命令发送的时候还能说个“是”看起来像正规军队,话说多就露陷了,正比如现在这两个磕磕巴巴的“行”。
“下去吧,再不下去我就叫你小结巴。”锋北笑着道,他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珠不偏不倚看着马上就要有新名字的小士兵,小士兵只觉得那对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野气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不太顺溜的嘴更磕巴了,直接反映在了他的动作上,具体表现为连滚带爬地下了指挥塔。
起名大王锋北刚十分不道德地欺负完小屁孩心情十分不错,如果他有条狗尾巴,那么现在一定甩来甩去。
十分钟后,新来的支援已经全部就为了,小结巴估计是羞耻于刚才的剥心长谈,或者是纯属觉得这货有点吓人,压根都没干上来面对面打报告,只是远远发了一条通讯让锋北知道支援的消息。
无线耳麦的新加入提示刚闪过,锋北就听到支援队伍的报告声音
——“报告长官,支援三队人马全部到齐。”
锋北很满意似的“嗯”了一声,手指在地图上轻挪动几下,地图随着他的动作放大缩小,具体的前线状态从信息网络完整无缺呈现在面前。
城卫军倒在地上试题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没有到达义勇军的面前就已经被贯穿了心脏,护甲自动脱落,还没来得及被被看清楚就已经被后面的人顶上,锋北一眼就知道这情况定然不是所谓“克隆人”的本愿。
那些创造出他们的人压根都没有把他们当作真正的人,只是在当拖垮敌军的工具,而这些克隆人似乎也无法反抗制造者给他们创造的命令。
除了彻底炸毁,应该不会有更好的消灭方法了。锋北在心里想。
而就在这一念之差,一支“克隆人”小队从锋北的视野下溜了过去,直直插进了人墙阵形的侧面,站在旁边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晃吓到了,手里的枪慢了一瞬,就已经被城卫军抢先击破。
蔡晨擦了擦嘴角磕出来的血,压迫感从他身上升起,他此时正和那些听从他指挥的战士们站在一起,围在了指挥塔下——b国军队势如破竹,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上面的命令死也下不来,众多指挥官亲临战场准备背水一战。
一道炮火飞到眼前,机械车上的护盾破碎了,蔡晨在车辆爆炸的瞬间跳下车辆,钻进了一名队长的车里,那队长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行礼低声急促问:“高层到底怎么了?”
“死了。”蔡晨回答得没好气,眼见着戾气就窜上了他的眉宇,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旁边的队长迟疑片刻,似乎想要转移话题,又在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血痕,多半就是刚才跳车的时候划伤的,注意到身边那位的目光,颇为凶煞地啐了一口牙:“管他怎么了,b国打进去我们也得是死,打不进去算我们英勇,不想干了就当这一仗是为自己打的。”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的炮弹眼看着又要给他们来个当头一棒,蔡晨连忙推一把那名队长,让他赶紧驾驶机械车躲避。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们这样幸运或者应该说反应迅速的,爆炸声不绝于耳,还有响彻云霄的哀嚎,死亡就降临在这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明明双方都是军队,却又像极了单向的屠杀。
随即在众人耳边响起的是某种玻璃罩碎裂的声音,透明泛光的指挥塔保护罩也在这高强度的轰炸下变成了千百块碎片,在空中自动瓦解,蔡晨回头一看,瞳孔缩小只觉得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随着高塔倒下。
——失去了保护的指挥塔不堪一击,倒下就像是一堆豆腐,摔在地上,犹如a国曾经那些自以为是的辉煌。
蔡晨把和指挥塔建立联系,如今只会用电流声吱哇乱叫的耳麦摘了下来,换了个新的上去,而取而代之的是沉默,还有沉重的呼吸,不是他一个人看到了这一幕,还有所有在现场的战士们,他们眼看着自己拼死守护了这么久的信仰轰隆一声落地,甚至忘记了情绪,只是寂静。
“列队列队!”蔡晨喊道,如梦初醒般的战士们多半只能根据着本能奔向目标地点,成为既定的队形。
这一仗明明还没有开始,气氛却早已莫名悲壮起来,似乎是为不久的送行曲做无声的铺垫。
“将军,派回去的探子来报!”蔡晨的耳边突然响起这句话,他想起了不久之前被他派入a国打探消息的小队员,是个小孩,训练的时间并不长,是被大军围城之后紧急招收上来的,蔡晨正好缺一个人去国内探查消息,又觉得这么小的小孩…实在是于心不忍,就让他接了这个活。
“他说什么?”
“他说国内已经乱了!有人围困了政府大楼,到处都是奔走的普通人,还有拿着枪肆意乱杀的暴徒们。”
听到了这句,蔡晨目光一滞,在心痛之上出现了不知来由的反叛的思想,似乎在这九死中找到了一线生机,最后看了一眼倒塌的“豆腐塔”,告别他这半生的信仰。
乱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