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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县在初雪过后连续了两天的晴天,第三日天气又阴下来。气温骤降,真有几分冬天的味道了。
    沈然留了两晚后被沈父叫回公司,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许校程帮他照顾好沈怀研。
    二十几岁的小伙有什么好照顾的,估计他也是故意膈应许校程。
    许校程不置可否,没理会他。
    这几天公司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许校程松了一口气。该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这话是他对杨启说的。
    但是他更相信的一句话是:事在人为。
    许校程有些出神。
    回到盛和五年了,就像沈然说的,他把自己装在一个模子里,扮演着一个个角色。盛和的掌舵人、外人眼中杨舒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没日没夜的工作,让盛和从一个传统的建筑公司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拥有强大新材料研发团队的公司,他兑现了对杨舒的承诺,将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说来也奇怪,他曾经是周焕的时候,在谁的眼中都是不讨喜的存在,他对所有人都说不上好,把大部分的柔情和耐心都留给了苏印,对苏印一个人好。
    现在,他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亏欠了苏印。
    周焕欠苏印的,他深知。
    苏印不是那种被伤透了之后,他再给一点柔情就能回到他身边的人。这一点,他也深知。
    ·
    “许总,”驾驶座的秘书提醒了句。
    许校程回神,“怎么·······”
    他话没说完,看到车窗边站着的人时,整句话都停住了。
    饶是许校程,也被突然出现的苏印弄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便载我一程吗?前台说工程队的人都去山里了。”苏印问。
    她站在车边,因为向驾驶座的秘书问话而微弯着腰,白色的羽绒衣,马丁靴,头发松松的绑着,从许校程的角度看过去,她侧脸白皙温柔。
    她就这样熟悉,而又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许校程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以为,这次之后苏印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他以为,他们俩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见驾驶座的人不给自己答复,苏印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方便。
    她看了一眼车后窗,但车玻璃上又防护层,看不到里面。
    看着问自己的苏印,要不要载她一程?秘书压根做不了主。他又回头,询问许校程的意见。
    话还没问出口,就听见自家老板一句:“上来。”
    说的话跟恩典似的。
    苏印也没犹豫,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正打算拉车门,秘书提醒:“苏小姐,这里放了东西,没地儿坐。”
    苏印低头看,副驾驶座上放了两个三个图纸桶,确实没地儿坐。
    她拉开后座的车门,许校程就坐在后座,看她坐进来,淡淡的扫了一眼后又别开了视线。
    苏印对面前开车的秘书说:“你先稍微等一下,我去拿行李箱。”
    秘书看许校程没反对,就笑着应下来。
    哪知,苏印才转个身,许校程突然发话,“你去拿。”
    话是对秘书说的,顺便还一句:“辛苦了。”
    秘书诧异极了,这······
    跟着许校程工作快一个月了,平日里这位许老板就不爱说话,冷冷冰冰沉默的样子,怎么现在说话这么客气了,虽然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但是这一句“辛苦了”倒是人情味很足啊。
    秘书倒有些疑惑之余又想今天许老板可能是心情好?
    苏印看了眼车后座的许校程,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麻烦陈秘书了。”
    陈秘书没想到苏印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心里高兴了很多,笑着说:“苏小姐不用客气。”
    苏印提醒他:“行李箱在保安室那里,白色的那个。”
    陈秘书去取行李箱,她拉开车门,后座的空间并不大,身高腿长的许校程就占了不少空间,好在他只是高。
    她坐下来伸手去拉车门,不知道是穿的笨重动作不灵敏还是力气小,关上车门的瞬间身体向后甩了一下,正好碰到许校程的肩膀。
    苏印回头,“抱歉。”
    没什么营养的道歉,一个随意一说,一个也估计也没听进去。
    她以为许校程对自己这句没营养的“抱歉”不做回应,可是沉默片刻后,她听到他说:“没关系。”
    他声音很好听,充满磁性,此刻好像分外温和。
    温和?想到这个词,苏印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话问的奇怪,就像她不回来一样,苏印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半晌,他还是问了:“怎么回来了?”
    问完,他偏头看了眼车窗外。
    “我又没说自己不回来,怀研他没对你说吗?我回去办点事情。”
    怀研?
    许校程心里复述了一遍名字,她叫的还真挺亲热的。
    许校程:“哦?办点事情?”
    这反问的语气,像是在逗猫。
    两人起码也在一起两三年的时间,苏印自然是知道这人用这样的语气反问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苏印答:“真去办事情了,没打算不回来,我走的时候行李箱都寄存在保安室。”
    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证明什么,苏印知道,她是在证明她没想过离开这里。
    许校程未免将她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来那么一招,把她按在床上狐假虎威的羞辱一通她就会走?
    之前是她太蠢了,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几天前,她蠢的会受许校程的摆布,受他控制。他是吃透了她的脆弱和同样脆弱不堪的自尊,所以才能掐着她的命脉伤害她。
    六年前一句“腻了”,他一走了之。
    几天前他那番侮辱的行为,几乎叫她落荒而逃。
    她敏感又自尊,伪装的强硬之下实际上脆弱的一击就碎。
    苏印想,以后不会了,以后绝对不会是这样。这次,她想要胜利者,然后问他一句:疼吗?
    她承受的那些痛,她也想要这个男人受一遍,然后在切实告诉她感受如何。
    弃她伤她,最后在苏展出事后立马和苏展的女朋友在一起了。他给了她太多的意外。
    ·
    许校程听着她的话,他没说话,保持着惯有的沉默,可这种沉默又叫苏印感到陌生。
    苏印敛起了情绪,表情淡然的问:“周焕,许校程,我以后叫你哪个名字好?”
    许校程看她一眼,他以为苏印又是在找事儿,只答:“随便。”
    “你又改名叫‘随便’了?”
    许校程:“······”
    苏印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周围的人都叫你许校程,我叫你周焕也不合适,反正你本来也就是许校程,那就统一起来了,许先生,你说好不好?”
    许校程听着她绕口令似的一段话,皱了眉。
    偏偏苏印问的认真,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许校程看了眼窗外,他整个人放松了几分,他答:“可以。”
    他依然看车窗外。
    苏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看到了叶子掉的光秃秃的树干,三两只停在电线上的鸟。还有远山带着些雾色的群岚,深远,神秘。
    车内热,车窗上起了雾气,外面的景象更加模糊,许校程还是盯着窗外看。
    苏印收回了视线,盯着面前的座椅靠背出神。
    许校程回头,就看到了她出神的样子。
    他觉得,她有点变化了,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半晌,说出一句:“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工作。”
    这话说的同样也没什么营养,苏印没回答,偏过头来看他。两人的视线一瞬间相撞,许校程先一步别开视线。
    “许校程,许校程,许校程········”
    苏印低喃,叫了很多遍他的名字之后又没什么话了,许校程疑惑的打量她。
    她嘴角带了些笑,说:“突然叫你许校程有点不适应,提前多叫几遍熟悉一下。”
    她又唤了一遍:“许校程,”说实话,有点拗口。
    许校程一直沉默着,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着几天前自己的行为,他想对她说声“抱歉”,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吧,道歉能有什么用。
    陈秘书提着行李箱子过来了,将箱子放在后备箱,他拉开车门坐进来。
    苏印看他肩头落了雪花,“外面下雪了?”
    陈秘书发动车子,说:“飘着小雪花。”
    车窗上面都是雾气,现在已经看不清外面,苏印将车窗摇下一点,外面果然飘着雪,很小。
    她又将车窗摇上来,外面天寒地冻,车里面却因为打了空调很暖和。
    许校程靠在那里,看起来也很放松。
    他现在知道了,旁边的女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的眼神变了,没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她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至少不再是一见面就嘲讽。
    几天的时间她转变这样大,许校程并没有多想她为什么变,只是觉得这样子很好。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咄咄逼人。
    她不想着怎么来刺|激他,他也就没想着怎么远离她。
    坐在一起的,竟意外的融洽和和谐,虽然他们都再没说话。
    中途苏印问了陈秘书去哪里,陈秘书说平水镇。
    车子行驶在盘上路上,有些不稳。
    苏印看许校程,他姿态闲适,闭目养神。苏印别开视线看着起了一层水汽的车窗发呆。
    许校程闭目休息,却想起苏印刚才的那一句“许校程”。
    和很久之前,她一句句叫他“周焕”的时候很像,“曾经相熟”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词。
    曾经相熟的人,哪怕是一句话,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都能够牵扯出一系列的回忆。并且心照不宣,默契天成。
    -
    车一路往平水镇而去,那里苏印并不熟悉。
    可她熟悉身边坐着的人。
    苏印想,这一次别再叫她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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