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印这几天过的是真清闲。
沈怀研他们每天都在忙工程的事情,连同潘正林和方竟都每天早出晚归。民宿那边的房间早空出来了,他们也都住了过去,白天更是见不着他们的人。
只有沈怀研没事儿的时候会来找她,相处几天下来,苏印才发现看着斯文安静的沈怀研其实不光是表面的样子,他这人极好玩儿,他好奇心强,又极爱刨根问底,可能是秉持着寻求科学的精神?
倒是潘正林······苏印有时候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这位潘经理,不迎面碰上的时候他大老远就躲了,迎面撞上了,他就极为礼貌却又略带尴尬的笑笑。更为奇特的是,她昨天在路口碰见了潘正林,可人家一见到她,大老远的就绕了路。
苏印回了院子,在门口碰见了陈老太太。陈老太太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问:“怎么了?”
苏印说:“一个人,看见我就跑了。”
老太太笑,“那是羞的。”
苏印没理解,“啊?”
老太太将晒好的被子拿下来抱在怀里,说:“男娃娃见到漂亮闺女,可不就羞了吗?”
苏印忽的笑了,心想潘正林那样的人,一看就是情场当中的老手了,他要是见到女人能羞成这样,那也算是造福社会了。
苏印带着笑回答老太太,“可能吧。”
就当那位潘经理是羞的吧,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老太太住在这院子旁边的房子里,不住这里。可见一天只有苏印一人,下午的时候也就拿了东西过来了。
苏印让老太太去屋里坐,老太太没进屋,叫苏印拿了两个小马扎,一人一个坐在院子里一颗树下。
这颗树一看就有年头的,长的极为开散,树皮是深咖色的,十分粗糙,凹凸不平。叶子早就落完了,只有树干开散盘踞着。这会儿太阳刚好洒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老太太说,这棵树她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和现在差不多大了。
苏印看老太太拿着针线,“奶奶在绣什么?”
老太太笑:“随便绣着玩儿,打发日子。”
苏印晒着太阳,看着面前的老太太,七十多岁的年纪却精神状态极好,刺绣的动作极为流利。
温暖的阳光撒在老人身上,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颜色更淡了,好像白发更多,但是老人神采奕奕。
苏印忍不住想,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想象不到,但绝对不会是面前这个精神极好的奶奶的样子,不为什么,她这人活着太纠结,心胸不开阔,放不下的事情也太多。
“奶奶,我什么时候给你画幅像吧。”
老太太笑了,满脸笑意的抬头看她:“闺女会画像啊,和相片一个样嘛?”
苏印摇摇头,“不一样,但是差不多。”
老太太爽快答应。
苏印看了看周围,遗憾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画笔没有颜料。
“等我买了东西,就给您画。”
老太太连声说好。
苏印坐在那里,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得,但光线刺的她拿手遮住了脸。老太太瞧见了说:“晒晒太阳好,闺女太白了,像是没见过太阳。”
苏印没说话,身后一个敞亮的声音却来了:“这奶奶就不懂了,就是怕晒黑,才要专门防晒呢。”
沈怀研进院子了,朝着苏印和老太太走过去。
他倒像是不怕冷,穿着件灰色毛衣,额头上还出了汗,头发湿湿的。
老太太坚持己见,嘟囔道:“防什么晒啊,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沈怀研低头看苏印,坐在阳光底下的人被晒的微眯着眼睛有些慵懒,抬头问他:“今天不忙?”
沈怀研答:“早上去开会了,从县里回来又跑了趟施工地。”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苏印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所以沈氏找她来干嘛?
免费给她送钱花啊?
沈怀研也从屋内搬了个凳子,坐在老太太旁边聊天。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安静,一说话就将老太太逗的眉开眼笑。
老太太笑完了,随口问:“那天那个小伙子呢?”
按照老太太的标准,工程队的男人,除开老范都是“小伙子”,所以她说的是哪一个?
沈怀研愣了半秒钟,苏印没开口。
老太太解释:“就是那天和闺女一起吃饭的那个帅小伙。”
这一说,沈怀研就明白了,老太太说的是许总啊。
他打量了眼苏印,见她抿着唇没什么反应,又打量了眼老太太,心想奶奶厉害啊,还记得有个“帅小伙”。
他开口:“奶奶是说许总吧,他是当老板的,大忙人一个,自然是待不了这里。”
老太太道:“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人。我还想着他要是住这里,我就把侧房的床铺上。”
自从工程队搬走后,沈怀研他们住过的房间就又被收拾掉了。
听老太太这么说,沈怀研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会觉得许总来了之后会住这里而不是工程队驻扎的民宿呢?
可又想,盛和的许总怎么可能再来这里?
今早开会的时候老范说了一句:许校程算是胜出了。
之前是公司的内讧叫许校程迫不得已来了这里,现在盛和都变成他的天下了,想来是不会再来了。
沈怀研看看苏印,她从始至终都没搭话,只是沉默的晒着太阳。
可是一会儿之后,沈怀研就觉得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苏印他们三人正说着话,老范就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当然身边还有一个许校程。
许校程踏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苏印沈怀研他们聊天的场面。
院子的老树下,三个人一派融洽。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怀研一脸的笑意,那张年轻的脸上笑容很是灿烂。老太太也笑着,忙活着手里的东西。
而苏印,他见她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是嘴角弯着,神色放松。
许校程心里忽然一滞,他多就没见过她这样放松的表情了?有多久了?
记忆中还是他们在车站等车那次,她生着病身体不舒服,窝在他的怀里睡觉。车站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从他的怀里爬起来,仰头看了一眼。
那时候,就是这样放松的,淡淡的笑容。
沈怀研回头,一句呆愣的“许总······”
苏印也看过来,果然看到了和老范一起进来的许校程。
几天不见,他还是老样子。
苏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和老范走进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身量高,站在那里一下子就挡住了阳光,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苏印皱眉,他却也没有要让开的打算。
一会儿,倒是老太太放下的手里的伙计,招呼着他们,问要不要喝水。老范摆摆手说不用了,又低头看一眼沈怀研,从脖子那里提了他一下。
沈怀研一看就是被提惯了的,稍一闪身,就躲到一边去了。
老范提溜不到人,冲沈怀研道:“回去了。”
沈怀研有些不满的开口:“回去就回去,你提我领子作甚?”说话间颇有老范的风采。
看其余三人都在看着他们,老范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走了,话咋那么多。”
沈怀研虽然不服,却也没再说话了,大高的个子跟着老范这个小老头乖乖出去了。
眼下院子里就剩下苏印他们三人了,老太太问许校程:“要喝口水不?我给你倒去。”
许校程目光还停留在苏印身上,听到老太太的话,回头说:“不用了,我不喝水。”声音挺温和。
说完话,目光又回到了苏印的身上。
苏印想问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问这问题没必要,索性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许校程先开口了,他看着苏印,“回来看看。”
看什么?
苏印“嗯”了一句,又没话了。
他还是打量着她,看的苏□□里不痛快了,也不陪着奶奶晒太阳了,起身拿着小板凳就往房间里走。
许校程在那里站了半晌,老太太开口了:“要不进屋坐一会儿吧,想来你们上班赶路也累。”
“她住在这里还好吧?”
老太太笑笑,说:“好啊,就是吃的很少。我还估摸着是不是不适应我做的饭?”
“她没去民宿吃?”
老太太边收拾东西说:“没有,我做了饭也够她吃的。闺女怕生啊。”
苏印怕生?自然是不怕的。许校程知道她就那种性格,不擅长表达,也不善于和别人沟通。
老太太又说:“是个好丫头,还说要给我画像呢。”
许校程也笑了,看着老人,说:“麻烦您了。”
许校程进屋的时候苏印正在打电话,向恒除了能力强之外还有一个本领——麻烦。
苏印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她近期没打算回去,让他照看着点猫。
向恒又问,现在不回去那什么时候回去?北京一堆事情等着处理,还有“知风系列”的画展就快要在第二次展出了。
苏印只能应着:“看时间吧,我尽快好吗?”
她刚说完这句,许校程就进来了。
她叮嘱一句:“帮我照顾好猫。”
赶在向恒又长篇大论之前她就挂断了电话,拿下手机竟像是刚上完战场一样,长长的松了口气。
看她的模样,许校程开口:“要帮忙的话就开口。”
苏印怔愣了几秒,“不需要。”她答。
过了几秒钟,又像是不甘心道:“你怎么就认为我需要帮忙?”
看着她的表情,许校程笑笑,“手躲在袖子里蹭着衣角,不是你遇到问题时下意识的反应吗”
苏印没话了,看着他好半晌。
“你倒是记得清楚。”
她说完这句,侧身路过了他出了房门。
许校程回身,也跟着她出了房间,在背后叫她:“苏印,”
苏印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就站在原地。
许校程说:“我想和你说说你哥的事。”他一字一句道。
在来这里之前,他见到了杨舒。杨舒的一番话叫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了。
苏印手紧握了,半晌回头却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我知道了,他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很多年了。”
许校程没料到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又想,人家是兄妹,即使苏印和家里闹的太僵,也该知道了。
见他不说话了,苏印转身向外面走,却听到许校程说:“苏印”
他缓缓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她手抓紧了衣摆,这句“对不起”啊,该是怎样的感情。
她诧异,从未低过头的他也开口说了对不起。多难得啊。
可是她做不出任何的回应。
她步子没停,继续往前走。
许校程看着她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他敛着眸色僵站在那里没动。也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还指望着她大度的说一句没关系吗?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苏印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许校程,突然问了句:“你要在这里吃饭吗?我去告诉奶奶一声。”
她表情淡淡的,问完还站在那里等他的回复。
许校程有一瞬间的错愕,理解了苏印话中的意思,随即神色又放松下来,觉得自己活络过来了。
他回答:“要的。”
苏印得到这简短的回复,又确定了一遍:“那我去跟奶奶说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