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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听到陈果说出自个儿去了东甸这句话,荆志国就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子。眼前的这个陈果真真儿是让他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陈果是大家闺秀。
    陈果的祖上是大清朝汉军八旗将领,曾经为大清朝南征西讨立下过赫赫战功。生活在这样的世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熏陶,再加上念了多年的书,陈果为人清正,聪慧而淳厚。陈果从北京大学校毕业后,到北京的一家报馆做了见习记者,没过多久,就和荆志国结了婚,又没过多久,就同荆志国到了奉天。那一年,荆志国同东北军一样开始走上了下坡路。荆志国是东北陆军讲武堂毕业,是科班的军人,学的是术科,啥骑马击剑擒拿格斗射击,样样精通。按说,风华正茂,本应一展宏图,可谁曾想,荆志国回到奉天,身上是带着伤的。那一年的夏天,大帅由于战事失利,不得不宣布退出北京,当载着大帅的专列走到奉天西边的皇姑屯的时候,发生了爆炸。那天的场面真真儿是震人心魄!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响,整个专列都被掀起来了,有的车厢被炸得粉碎,铁轨都被炸得扭歪着。等到荆志国拖着被炸伤的腿爬上已经炸豁了的大帅坐着的那节车厢的时候,大帅人事不醒,脖子上有个挺深的洞在呼呼地往外冒血。大帅被一帮子人用车送回到奉天的大帅府没几个钟头,就命赴黄泉了。荆志国腿上受了伤,所幸并无大碍,但也在医院躺了两三个月。伤好后,荆志国以身体已不适应军旅的爬冰卧雪需要为由,请少帅举荐,到奉天省警察厅督察官室做了一名副主任,第二年调到特务科做了副科长。
    荆志国陈果两人相亲相爱,有了这一样儿,就啥都挡住了。俩人儿还是你恩我爱和和美美。但不是有那么一句歌词儿嘛!叫好景不常在,好花儿不常开。日本人在奉天的柳条湖开了枪,朝北大营开了炮。 没过几天,也不知为啥,东北军成建制地撤出了东北。荆志国已经不是东北军的人了,也没法儿跟着东北军撤到关内了。要说,那不能跟着东北军走,自个儿不一样可以走吗?荆志国没有。眼看着自个儿国家的地儿成了日本人的天下,荆志国和陈果心中的愤懑差点要了他们的命。日本人来了之后,又过了一段日子,大约也就五六个月的样子,荆志国由特务科副科长升迁为特务科科长。日本人来了,荆志国留在省警察厅,陈果没有啥太多的想法,可荆志国在这么一段儿也就半年的时间里,竟然还能当上省警察厅特务科的科长,这让陈果百思不得其解。日本人占了奉天后,对那省警察厅也是进行了筛查清洗的,能留下来保住原窝儿,陈果已经就有些个庆幸了,这咋还能升官?这时的省警察厅是个啥地儿?那不就是个狼窝吗?你荆志国居然还能在日本人来了没几天就得到了重用,显然你荆志国是真真儿认日本人做了干爹,要不然,日本人咋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儿给了你呢?陈果是个有文化的人,她知道,有一种说法,叫投名状,说白了,也就是你要想得到个啥位子,或者啥东西,或者办成啥事儿,你得先做出点贡献,先亮亮你的本事,看你配不配,看你是不是真心,这叫纳投名状。这是就一般意义上来说的。给日本人纳投名状,那也只有给日本人做了啥被日本人认为是好事儿的事儿啦!那也就只有祸祸人啦!
    陈果想起来了,就在几天前的奉天日报上曾经刊登过,日本人又破获了一个共产党在奉天的交通站,但没有说抓了多少人。陈果想到这,心里一下子凉了个透,真真儿是巴凉巴凉的!她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是水火不容的,国民党没少祸祸共产党,但荆志国已经不是东北军的人啦!难不成,荆志国在这个时候还在帮国民党出这个头吗?国难当头,应该一致应敌才对呀!如果不是为国民党出头,那可就是为日本人啦!
    陈果对荆志国起了疑心,这疑心对陈果的打击那简直就是致命的。陈果足足在家歇了一个礼拜,没说是有病,跟学校请的是事假。陈果那次是真的病了,浑身发烧,一个礼拜下来,瘦了足足有七八斤。人要是消瘦过快,就难免有点儿脱相,再上班,学校里的那些个老师学生都吓了一跳。陈果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在荆志国面前并没有啥异样,荆志国也没把她的病看得有多重,陈果的身体状况他是了解的。他以为小病小灾在所难免,让她去医院,她又不肯。荆志国想,这个时候,就是谁也难免要生病的,是凡有点儿心的人,有点儿血性的人,你要是没病没灾,整天乐乐和和的,那恐怕只有那些个日本人和汉奸了。确实是小病小灾,一个礼拜一过,陈果的病真就好了,就又各忙各的了。陈果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并没有好,她把对荆志国的疑问存在了心里。她之所以没有跟荆志国声张,是因为她认为,荆志国是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就是打死她,她也不相信荆志国能干出这种事儿来。但你说不是荆志国干的,荆志国确实在这事儿之后不长的时间里就当上了特务科的科长!她自个儿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她没有把她的疑问告诉荆志国,而是一个人存在了心里,这实际上已经表明,她从那个时候起,对荆志国已经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信任了。不信任了那还有爱吗?
    陈果觉得自个儿对荆志国象往常一样,没啥变化,可荆志国却感觉到这陈果自从那次病了几天之后,有啥东西不太对劲儿了,尤其是在两人缠绵的时候。尽管陈果还象以前一样热情洋溢,可身体不再象以前那么柔软协调。荆志国想,可能是陈果病了一个来礼拜初愈,过一段儿就好了。可是,过了一段儿,并没有好。时间一长,荆志国的这种感觉也就慢慢地淡薄了,只是有些个默默的惆怅。
    在荆志国的心目中,陈果同他是无话不说的。确实,陈果遇到了啥事儿,看到了啥事儿不顺眼,总是要跟他叨咕叨咕的,夫妻嘛!可这一年多来,具体说来,也就是他当上了省警察厅的特务科科长之后,这陈果同他说话可就不是那么敞亮了,有些个事儿自作主张,有些个时候往往挺晚了才回来,回来了也不说话。今儿个这个事儿,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东甸县,这么远的路,她一个年轻女人,竟然能一天就跑了个来回,她是咋去的?是自个儿一个人去的吗?干啥去了呢?想到这些个,一股莫名的郁闷涌上心头。他担心陈果惹祸上身。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身心疲惫。
    荆志国努力克制着自个儿,让自个儿的脸暖了暖。
    “汪春的案子比较特殊,日本人很重视。厅里把这个案子交给咱,咱必须要侦破此案!你不要参和这个事儿,这个时候,得格外小心!”
    说完了这几句话,荆志国没有再看陈果,站起身,朝楼上自个儿的卧房走过去,把愣愣的陈果一个人丢在了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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