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子从养殖场回到家,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大黑子在养殖场不单是养了马,还养了一种生物,狗,一群狼狗,四条。大黑子养这四条狼狗可不是象草原上放马的那些个牧人,养狗是为了帮着他们来回撵那些个马的。当然,牧人养那些个狗,想来,也有些个是要那些个狗帮着看护马群的意思。但大黑子养着的这四条狗,主要是为了马场的安全。大黑子想,咱这狗那可是狼狗,虽说比不上小日本子关东军养豢的那些个军犬,受过啥军事训练,可也差不了许多。可这一大天下来,并没有听那些个饲养员说起过那些个狗。日本人再厉害,在马棚里把那头号种马挑出来,砍成了两截,是咋做到的呢?难不成,那日本人真就象人们寻常叫的那样,是鬼不成!那咋可能呢!想到这儿,他那已经有些个沉下来的心就再次奔腾起来。他最恨的就是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人!他想了想,把这个事儿交给了他的亲侄儿汪亮。汪亮脑袋瓜子好使,办事妥当,这事儿也就得交给他了!汪亮正好在村上,大黑子让人把汪亮喊到了家里。
汪亮听了大黑子把养殖场头号种马被人砍成两截儿的事儿一说,着实吓了一跳,咋还有这事儿?待到大黑子说明了要他办的事儿,二话没说,一点儿也没耽搁,立马就去了那养殖场。到了养殖场,问,昨儿个晚上都谁当班儿?那帮子饲养员说,昨儿个晚上是老王和小许当班。王亮说,行。那谁,大柱子,你去!把他俩儿都给俺喊来,立马就到!那些个饲养员下晌儿才把那种马的尸首在岸边找了个地儿埋了,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一个个面面相觑,那个叫大柱子的饲养员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老王和小许喊到了养殖场。老王和小许是在那种马的尸首埋了之后才回的家,到家还没一会儿。俩人儿气喘吁吁地到了养殖场的时候,天都黑了,汪亮让另外那两个值夜班的饲养员到外面凉快去,这屋就象审犯人似地问上了。一问方知,昨儿个,老王和小许闲来无事,喝了点儿酒,俩人儿都喝多了,并没有听到那群狗叫。汪亮又问,咋?一点儿也没听着?俩人儿摇头,一点儿也没听着。
汪亮把问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大黑子一说,大黑子觉得这个事儿有意思了。偏偏这边儿喝酒,那边儿就把俺那种马给砍了,真就这么巧?他琢磨来琢磨去,把那张黑脸拉得老长。突然问汪亮:
“亮儿,你那麻将馆,马场的那些个人还去不?”
汪亮知道,大黑子问的是小许。
大黑子会赚钱,也是一个看啥来钱就干啥的商人。大黑子知道赚钱不容易,因此把到手儿的钱搂得是死死的。他不打麻将,更不赌博,但他知道这麻将馆赌场里面的道道儿。常去麻将馆赌场的人,没有不输钱的,所谓赢都是一时的,那真正赢的主儿是开麻将馆赌场的东家。对于来麻将馆赌场玩的人来说,不管你谁输谁赢,那水子钱你是少交不得的!所谓水子钱,也就是麻将馆赌场的抽头儿。大黑子一看这麻将馆赌场来钱快,就跟捡钱似的,就也开了一家麻将馆。他觉得叫赌场有点儿太露骨。汪家铺虽说是锦阳市的城边子,但咋说也是乡下,那乡下人能有几个钱!而且赌场给人的印象终归不太好,因此就把自己个儿开的这个场子叫做麻将馆,其实干的也都是那些个赌钱的营生。
大黑子开了麻将馆,得找个人当店长。他选中了汪亮。这汪亮,名字叫汪亮,人长得也亮堂,办事儿也敞亮,他还有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儿。大黑子开的麻将馆,挣的钱终归还是大黑子的,这是差不了的,那要是想让自己个儿在得着钱的同时,也想让别的啥人跟着得点儿,那首先想着的还得是跟自己个儿近的人。汪亮是自己个的亲侄儿,人又能干,就是他了!汪亮当店长,汪亮媳妇儿管钱,当会计,再找三两个小子,压场儿!
打麻将赌博是得有钱的,小许家没几个钱。按说,你没几个钱你还整啥麻将,整啥赌博!你整得起吗?是整不起,但隔三叉五地不整两把,闹心!
小许有点儿特殊。他家人口少,就他和他老妈。小许已经三十大几了,还是个光棍儿,也不知始于何时染上了爱打麻将的癖好。这打麻将赌博的癖好可是要命的,家里有多少钱能抗得住!别说你家还没几个钱!小许那老妈对自己个儿的儿子没招儿。他老爹活着的时候,做点儿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小许的老爹没了,那就不比从前了。自己个儿得养老不说,小许还年轻,终归得娶媳妇,得过日子!小许自己个儿不琢磨自己个儿的事儿,小许的老妈就得替他琢磨。小许的老妈找到了大黑子,请大黑子给小许找个活儿干,要不就这样干呆着,那可真就得成天打麻将了,打来打去,没日没夜的,说不定连命都得打没了。大黑子念在都是一个村儿的份儿上,正赶上那蒙古马养殖场缺人手,就把小许安排在了那儿。养殖场缺不得人,那蒙古马可都是花钱买来的,要是让啥人给整出一匹去,损失可就大了!养殖场的饲养员是白天里四人一班,晚上俩人儿一班,必须得时时守在那儿,这也是大黑子把小许安排在那儿的原因之一。小许年青力壮,汪家铺象小许这样年青力壮,还愿意在这养殖场当饲养员的还真就不好找呢!当然,大黑子也有点儿要帮着小许的老妈扳着点儿小许的意思,让他没功夫去打麻将。那小许开始时还行,还象回事儿,等到对那养殖场熟了,对那养殖场里的活儿熟了,对那另几个饲养员也熟了,也就一年多的功夫,就又恢复了老样子,不但自己个儿不当班的时候打麻将,就是自己个儿当班的时候,也还时不时地缺岗。他老妈不给他钱, 养殖场给他那点儿工钱那哪儿够他打麻将的!钱输没了就借,亲戚朋友,周边相熟的,都借遍了,几年下来,那拉下的饥荒可就不是小数了。拉饥荒是东北土话,就是欠债。
汪亮一听大黑子问的这个话,知道是大黑子对那小许起了疑心,你还别说,小许这一段儿还真就没少去打麻将。
“有啥不对的吗?”大黑子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瞅着汪亮。
“不对的--也没啥不对的。”
“那这一段儿,去你那麻将馆的生人多不?”大黑子又问。
“多倒是不多--咝--”说到这儿,汪亮咝了一声。
大黑子就觉得汪亮今儿个这咋有点儿疑疑迟迟的,汪亮有这种状态的时候还真就不多。
“咋?亮儿,有啥不对?”
“啧,大爷,前段儿,咱这店里来了个女的,不知能不能跟俺那养殖场的事儿有啥刮扯。”
“女的?有多大岁数?”
“挺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四十岁不到。那麻将打得才好呢!咱店里的那些个麻将痞子跟那女的比划了几天,没一个赢的!小许也跟着玩来的。”
“嗯?”大黑子把两眼瞪得溜圆,但并不是看着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