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界是一个幽闭的空间,四处飘散着潮湿腐烂的味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万籁俱寂,黎溪从地上起来,空间里回荡着她窸窣的动静声,回音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她心口,钝痛。
回音彻底消散之时,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感觉有液体浸到了脚踝处。
粘稠,微热,和她体温相当。
突然,头顶一盏大灯亮起,黎溪低头,脚下已变成了鲜血沼泽,不知从哪里来的鲜血不断变多,淹过她的胸口,压迫着她的心脏,让她几近窒息。
黎溪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水漫过自己,被卷入这充满锈味的漩涡中。
“救我,救我……”
她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咽喉之下,愤慨堆积在胸腔,不断胀大,哪怕撕裂身体,也想冲破桎梏。
就在黎溪以为自己会死于这一场血洪的时候,她耳边突然想起一声声焦急的叫唤。
“黎溪!松开,快松开嘴!”
“溪溪快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
声音越来越近,黎溪突然觉得有一只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
干燥,修长,略带凉意。
就是这一只手将她轻轻抬起,抬出了这片浓稠的血海,让她重新呼吸。
眼前又有微光透入,急躁的声响慢慢归于平静。
黎溪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条小缝,她从小缝往外看,是一张熟悉的脸,但那张熟悉的脸上却出现了不熟悉的表情。
在她记忆里,这张脸永远冷静,永远云淡风轻。
可现在她只看到担忧和紧张,还有甚少出现的不安。
他是……
“哥哥……”黎溪刚张嘴,流泪便忍不住漫下来,伸手抱住不知是否虚幻的身躯,在他肩上蹭了蹭,“哥哥,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
那些钝痛、窒息感、无助感都像一座座大山,重重压在她身上,让她生不如死。
“没事了,哥哥在这里,溪溪什么都不用怕……”
背后有一只手轻扫她的后背,像安慰困顿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将她的恐惧扫走。
很快,眼前的红色全部退去,黎溪眼皮一点一点变重,又生怕睡过去会再次陷入梦魇,抓住一角布料小声呢喃:“哥哥会永远保护我吗?”
“会的,安心睡吧,我永远在你身边。”
轻柔但笃定的声音传入心里,黎溪点点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睡去。
空无一人的大道上,一辆S600快速并平稳破风而过。
在车里,沉君言把黎溪抱在腿上,动作轻柔地将她的脑袋放在肩头,然后熟练地帮她脱下鞋子,将她冰冷的小脚握在掌中。
*
程嘉懿赶回剧院门口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
蒋烨的血还没完全止住,看到他去而复返,因伤痛而变得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捂着腹部的伤口四处张望,试图想找出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但注定不会如愿。
确认蒋烨没事后,程嘉懿觉得自己足以功成身退,便打算和其他队员集合一起回别墅。
可他才转身,站在救护车旁打电话的俞乔叫住了他。
似乎是电话还未挂断,她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盖住话筒,高声跟他说:“嘉懿哥,沉先生说让你跟着救护车到医院一趟。”
程嘉懿立刻皱起眉头,就差没把“抗拒”两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俞乔面露难色,跨了两大步走到程嘉懿面前,掌心朝下摆了摆让他低头。
程嘉懿侧了侧身子,俞乔立马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黎小姐也进医院了,但不能声张,只让你一个人过去。”
*
狭窄的救护车内,程嘉懿坐在车尾的角落。
躺在病床上的蒋烨费劲地仰起头,想和他搭话。
程嘉懿怎么看不出来,可他就是假装不知道,别过头看不断后退的风景。
“先生,请您不要乱动,不然伤口会裂开的!”
“不,我想……”
“先生你快躺下!”
外面的路很黑,后车门的车窗倒映着车内所有人的动作,程嘉懿看到蒋烨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毅然要起身找他。
“闹够没有?”程嘉懿回过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蒋烨见他终于肯搭理自己,被按回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要起来,然后被程嘉懿瞪了回去。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急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出一个问题:“是、是黎溪叫你来看我的吗?”
程嘉懿看着他写满渴求的眼睛,轻飘飘嗯了一声。
蒋烨狂喜,又问:“那你上这辆车,也是她……”
“不是。”不同于上个问题,程嘉懿几乎是立刻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我有点事需要到医院一趟,就顺便搭个顺风车了。
看到蒋烨眼里希冀的光一瞬间熄灭,程嘉懿有种难以启齿的报复快感。
他正眼望向蒋烨,舒展了一下身体,嘴角勾起嘲弄的笑意:“蒋先生既然受伤了就该放空脑袋,放松心情,而不是绞尽脑汁,去想些不该肖想的事情。”
*
去医院的这一路上,蒋烨都没再开口说话。
到达医院的时候,程嘉懿第一个下车,刚走到门诊部大楼就看到站在榕树底下的沉君言的司机。
程嘉懿刚抬脚走近,司机朝他点头示意,转身往住院部走去。
黎溪的病房在大楼顶层,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司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上去并不打算和程嘉懿继续前行。
“黎小姐和沉先生在最后一个病房。”
程嘉懿颔首致谢,等到电梯门全部关上才迈开腿走向走廊尽头。
夜阑人静,医院怕打扰病人休息,走廊的灯只亮了几盏。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钻进来,发出如鬼魅一般的响声。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并没有关紧,流淌出一道橘黄色的灯光。
说不出的温馨。
程嘉懿把脚步放到最轻,微敛气息,最后停在门前正要抬手敲门,里头的说话声却传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严重的失职,我不可能再留他们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