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生说话颠三倒四,一尘道人嘴唇颤抖,干涩问道:“什么叫,医谷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槐生眼神缥缈,如濒死之人一般无神,“人界那场怪病,势不可挡闯入医谷,我的弟子……全都没了。”
医谷,沦陷。
不是死在魔族手中,而是折在怪病之上。
内忧外乱。
槐生回过神,头顶的小花也竖了起来,他认真看着一尘道人,说道:“一尘老头,事已至此,我只剩残躯一具,再无他物,若有朝一日魔族散去,你得好好活着给我烧两张纸,若此仗魔族胜利,咱们俩,也不能黄泉再见了。”
魔族吞噬天地,吞噬肉体,吞噬神魂。
槐生挥手关掉水镜,踉跄站起来,不由自主的摸摸头顶的小花,花瓣在他手心中轻柔地蹭了两下,槐生似是感觉到小花的情绪,笑了笑,抬脚走出。
剑宗天堑外,守门长老最后一次得见槐生。
段同风登上掌门之位,软禁孟柯威胁槐生交出掌门令,那时医谷上下已经被名叫“黄粱一梦”的怪病感染,槐生为保医谷传承,亲自来送掌门令,谁知段同绲弊呕鄙的面,一剑杀了孟柯。
医谷谷主,不仅会医,还会毒。
医修不擅动手,他便把毒涂在自己身上,槐生自进入到剑宗起,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守门长老知道,若是剑宗上下一心,要跟随段同风一统中洲,此时此刻,死的不仅仅是段同风一人,而是整个剑宗都要给孟柯陪葬。
想到此,守门长老扑通一声,双膝跪在槐生面前:“空青之事,是剑宗对不起师兄。”
段同风登上掌门之位后,不知为何修为大增,三长老、六长老因反对他的决策被打得身受重伤,六长老亲传弟子贺长越连具尸体都没剩下。
三长老亲传弟子宋扶摇被迫出关,没等成功晋升元婴,段同风以三长老为威胁,欲将宋扶摇作为炉鼎,宋扶摇誓死不从,被封了灵力无法自爆同归于尽,为免受屈辱,只能自绝于鲲鹏剑下。
守门长老想起来就心如刀绞。
教出如此畜生,是剑宗识人不清。
铺天盖地的魔气张牙舞爪,被巍巍天堑散发出来的剑意拦在剑宗之外。
“没有死在医谷,是我失职,若我还剩一星半点,就麻烦师弟送我回医谷好好安葬。”槐生抬头,一步一步走出天堑的保护范围,他身上的气势不断升腾,无尽灵气似要冲破躯壳的束缚,肆无忌惮释放出来,槐生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最后对中洲的怒吼。
“轰——”
一尘道人怔怔看着已经没有丝毫动静的水镜,仿佛要透过水镜看到对面的槐生。
魔族入侵、人界怪病肆虐、后土城落雁城灭亡、医谷沦陷……
事已至此,穷途末路,似乎只能拼一把。
一尘道人起身,按住裴瞻的肩膀,手指微微一动,一道细小的符文从一尘道人指尖钻进裴瞻的脖子中,裴瞻从未防备过师叔,猝不及防之下中招,动也不能动。
“宗门培养一个你不容易,”一尘道人拍拍道袍的一角,把不能动的裴瞻扶起来放在椅子上,“你师尊当年走得不好,让你为护住宗门强行渡化神劫,雷劫渡过去,暗伤还在吧,这一次,你不能再去。”
当年上任掌门自以为后继有人,想要打开通天之路,落酶鍪骨无存、神魂俱灭的下场。
裴瞻猝不及防接任掌门,强行渡劫化神,落下一身暗伤,到现在也没痊愈。
一问道人从未有一刻这样恨自己只是区区元婴。
一尘道人远望,漆黑的魔气正在朝这边覆盖,晴朗的天空上无边阴霾,他笑道:“我修为最高,孑然一身,便试一试紫冥雷劫。”
**
此时,魔界。
魔君坐在王座之上,翘起一条腿,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眼神散漫,似是对周围呼号的魔气不以为意,他勾起唇角,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呵,篡位之人。”
下一刻,他神情一变,声音竟如小孩般尖细:“滚,我才是魔界之主!”
“哈哈哈哈哈哈——”魔君抚上脸,没费丝毫力气把另外一个声音压在神识深处,他漫不经心地挥手,魔气呼号地更加剧烈,仿佛是在对魔君表示赞美,魔君捋着头发,猩红的眼眸中尽是恶意,“我虽不知你为何诞生,但你只能被我吞噬,只要将你的本源炼化,我就是魔界的王,对吗,阿萝姐姐。”
“呸,谁是你姐姐!”女孩的身影在神识中浮现,她看起来只有人族五六岁高,额头的双角被狠狠砍断一个,她看上去很虚弱,却依旧高昂着头,像个女王一般,“看看是你把我炼化,还是我把你吃掉!”
魔君不以为意,他从魔界最纯粹的魔气中诞生,魔魂不稳当了几年傻子,还认了一个低级魔族为父,简直是他的耻辱,在他融合魔魂之后,果断吃掉那个胆敢当他父亲的低等魔族,杀回魔界,再吞掉这个名义上比他先出生的“姐姐”,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打开魔界之门,吞噬中洲,发泄魔族被封印上千年的愤怒。
这是他,也是魔族生来的本能!
阿萝抬手抚摸自己的断角,实话讲,她是有些后悔当初心软放过那个看起来小小一团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