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一步跨进来回道:
『这眼看着就到了晌午,下面的婆子们问,今儿的午饭可摆在那里用呢』
老太太笑道:
『可是呢,这都一上午过去了,都是三丫头调皮,引逗的我笑的忘了时辰,湖里本来饿的极狠的大鲤鱼也都忘了,得了,你下去让厨房到湖那边下抄网子,特特网上来几条,打了花刀,用花生油炸的透透的,再熬了那浓浓的糖醋汁浇上,端来给三丫头解馋』
说着搭手望了望远处:
『那边的临湖轩地方倒是敞亮,就摆在那边吧,思明、宝树几个也不用特意去前面了,今儿中午就陪着我这老婆子在园子里吃一顿可好』
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三人忙起身说好。
谢雅本来碗空了心思,想出谢桥的丑,却不想被老太太中间拦了,心里气儿不忿,琢磨着一会儿得了机会,必还是要给谢桥些不痛快,省的她惯会卖弄刁滑的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推文时间,默默的好文,质量保证,文笔优美:
《暮阳朝升》
15
15、品美酒轩中论古诗
临湖轩,顾名思义,临着园子里的一倾碧水而建,造型优美的卷蓬歇山顶式建筑,说是轩,其实是个半面探到水里的水榭,倒真是敞亮,轩阁内装修的极为jīng美。
临水的西面装点有雕刻的圆光罩,东面为落地罩门,南北两面为古朴的窗格,颇有江南园林小筑的古雅书卷之美,轩阁外有宽敞的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平台临水围绕低平的栏杆,设有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
下面应是植了碧荷的,如今却还有几棵直愣愣的残枝立于水面之上,想来若是到了夏日晚间,一湖碧莲和着清风朗月,该是何等美妙的光景。
轩阁内的落地门窗敞开和平台相连,甚是通透,窗格间挂了一幅字,是王维的一首小诗: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看字体却有些熟悉,祖母的西边屋子里有一幅山水画上的提拔,与这副字,系出一人之手,谢桥看下面的落款,却也是南山老叟,心里狐疑这倒是个什么人。
谢宝树瞧见她疑惑的样儿,心里不禁暗笑,凑过来低声道:
『这是咱们祖父的字』
谢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东正院祖母屋子里挂着呢,想来这什么南山老叟是祖父的号了,古人不是一向如此吗,想到此,歪头打量谢宝树两眼道:
『你的号倒是什么来着』
谢宝树哧一声笑了,伸出扇子点点她额头:
『瞧着一脸的聪明相,谁知却是个半傻的,那号都是有名望的人才能有的,你大哥哥我如今却还没那么厉害呢』
秦思明悄悄过来,来回瞟了他们兄妹两眼道:
『自是你们兄妹是亲的,可把我们几个晾在那边,在这边说自己的体己话,也不是道理吧,你们兄妹倒是说什么来着,说与我们也听听可好』
张敬生何子谦听到秦思明的话,也跨过来道:
『可不是,我们就瞧着你们俩,看着这幅字一下子笑,一下子乐的,倒不知道有什么得趣之处』
谢宝树道:
『三妹妹这里问我的号呢,我言说还没这么厉害,敢起个号给自己按上』
那三个听了都大笑了起来,谢桥白了谢宝树一样,不知道的告诉她不就得了,这样取笑她,冲几个人福了福,扭身走回老太太那边去了,四个人看她恼了,更是乐的不行。
老太太看谢桥一脑门官司的过来,遂笑着拉着她手:
『怎么了,可是你大哥哥欺负你了』
谢桥嘟嘟嘴,摇摇头,也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
『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拿你们就没法子。』
落地的门窗虽然全部打开了,却笼着一层淡雾似地轻纱,因外面如今正是三月,那柳絮烟花随着风到处乱飘,若是钻进来,落在菜上却不好。
宽敞的轩阁内摆了两张雕花嵌理石的八仙桌,共几个紫檀束腰四足坐墩,老太太这边秦思明、谢宝树、张敬生、何子谦加上谢桥六个人坐了一桌,那边大太太二太太本来要在老太太这边立规矩的,却是老太太说:
『今儿不同往日,你们两个也松散一天吧,我这里有巧月巧兰在一边服侍,还有三丫头顾着,用不着你们白眉赤眼的在一边了』
两位太太这才告了罪,和三位姑娘坐了另一桌。
一时,下面的小丫头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到了轩阁门口却停住,由谢妈妈带着几个妥帖的婆子,挨着个的打开来,递过去,再经大丫头们的手,一样样的放到桌子上,山珍海味,时令小菜,品种虽多,但具都用小巧jīng致的粉彩富贵长寿瓷碟子装着,煞是好看。
巧月、巧兰、和跟着大爷的巧梅,执起象牙著,分别给桌子上的主子们布菜,老太太却道:
『怎么无酒』
谢妈妈忙应:
『正让人去酒窖里取过来呢』
老太太笑道:
『这倒不用费事』
说着指了指jīng舍的那片竹子:
『我记得去年冬底下,埋了两坛子竹叶青在那片竹林子下面,你去找两个粗使有力气的婆子,掘出一坛子来,倒了两壶拿过来,剩下的送去大老爷和二老爷那边,chūn天里本就燥火上行,喝这个,却是最好的了』
谢妈妈应了,领着人出去了,不大会子,端了两个粉青釉的酒壶上来,巧月接过来就要倒酒,老太太却拦道:
『这个酒却不当用这等酒杯,没得糟蹋了好酒,我记得我那里还一套番邦供上的琉璃盏,你却取了来吧,喝着个正好,仔细些,要是摔了,如今可不好寻的了』
谢桥暗暗咂舌,以前在杭州的时候,虽说家里也是富贵奢华,可是却远远不如老太太这里处处讲究jīng致,一饮一食,穿戴衣着,均处处有来头讲究qíng趣,久了,谢桥倒是也习惯了,这样jīng致的生活,好像书中才有的,真不知她哪辈子修来的造化,占了这么个好皮囊。
说话间,巧月那里提着个透雕暗花纹jī翅木的盒子进来,打开是一溜六只琉璃盏,真如水晶质地的一般,挨个拿出来,放在桌上,执壶倒了半盏,只见酒色青碧,晶莹剔透,闻之芳香醇厚,的确不同凡响。
张敬生端起来细细瞧了瞧开口道:
『梁简文帝肖纲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可不就是说的这种酒吧』
何子谦点点头:
『北周的庚信在《chūn日离合二首》诗中曰:田家足闲暇,士友暂流连。三chūn竹叶酒,一曲昆jī弦,可见若是配上一曲琵琶,更是雅到了十分去的』
谢桥突然福灵心至:
『我倒是记得白居易的两句瓮头竹叶经chūn熟,阶底蔷薇入夏开,可也是说的这种酒』
谢宝树点点头,原诗是:
『瓮头竹叶经chūn熟,阶底蔷薇入夏开。似火浅深红压架,如饧气味绿粘台。试将诗句相招去,倘有风qíng或可来。明日早花应更好,心期同醉卯时杯。如今尚早,过些日子那边花墙根下,那一架子蔷薇花开了,我们再来喝酒赏花,才真叫好呢』
老太太笑道:
『原是寻出好酒来,给你们几个解解馋,可不想酒虫子还没勾上来,这书袋子倒是先吊了起来,之乎者也的,我可听不明白,巧月快给他们倒上酒,好堵上他们的嘴,不然就和老太爷前面那几个文生清客一般,一敞开了,就住不了嘴的之乎者也,可不要烦死人了,要是谈诗论词的,一会儿吃罢了饭,你们几个自去湖上,边划船边谈去,我让人把剩下的竹叶青,给您们一总的带去,管教你们谈个够,湖里隔着水,旁的人也听不见,岂不是好,对了,别忘了捎上三丫头,我瞧着这丫头如今却认真要做学问呢,出口也是诗啊词啊的,可巧怎么就托生成了丫头,若是个小子,说不得真要蟾宫折桂去了』
老太太一句话,说的谢桥脸一红,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却都瞧着她低笑,谢宝树眼睛一亮道:
『祖母才是个风雅人,一会儿咱们就这样,一边划船,一边喝酒谈诗,虽没有琵琶,却有敬生的一手好琴,却也得趣,快吃,快吃』
说着端起饭碗láng吞虎咽了起来,一边还催着细嚼慢咽的谢桥快着点,老太太忙道:
『说风就是雨,左右还早,你妹妹的脾胃弱,让她吃的慢些,回头若是积了食,可怎么好』
谢宝树没两下吃完了,低声叫过一边的巧兰不知道打什么饥荒,谢桥喝了一口熬得浓浓的鱼头豆腐汤,瞥眼瞧见不禁暗笑,不用猜也知道,指定谢宝树和巧兰商量着,要寻些小点心带到船上去吃呢。
巧兰却向她这边看来,谢桥微微点点头,巧兰这才应了谢宝树,扭身吩咐外面伺候的暖月几句,不一会儿暖月手里提着一个大点心盒子回来了,低声和巧兰说:
『何妈妈听说是秦公子、大爷和两位表少爷要吃咱们的点心,特特每样都挑了一些好的,叫拿过来,只那蛋挞却是要现做的才好吃,如今却来不及了』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却听到她二人的话,凑过来道:
『那个蛋挞,是不是那个和小碗子一样的,里面有滑嫩香浓jī蛋的那个』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遗憾的道:
『我最是喜欢吃那个了,回头定要我母亲接了妹妹去我家住上一阵子,却要日日的做来我吃才好』
巧兰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何子谦白了他一眼道:
『亏你真想得出来,你当桥妹妹是你家的厨娘啊,日日做给你吃,说的没影的疯话,桥妹妹,不如你写了那做点心的方子来,我jiāo给我家的灶下的婆子们,让她们瞧着研究,若是有不明白的,我再来问妹妹可好』
谢桥点点头道:
『这个原不难,回头我写了细细的单子来,给你们一张,让你们府上的大师傅瞧着研究,说不准做出来的,比我的更好些呢』
秦思明却微微笑看着她道:
『桥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啊,那个点心我也喜欢,所以方子也是要一份的』
谢桥却不禁有些踌躇,古代的礼教甚严,自己写的东西落到张敬生何子谦府里都没什么,左右都是亲戚,可是安平王府,那可真真有些不妥当,况且自己虽说才十岁,秦思明却已经十六了,将来若他娶了妻子,瞧见自己的笔迹在他那里,可不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