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胡说什么呢,日子还长着呢,如今却说这样的丧气话作甚』
何妈妈倒是抚摸着她的后背,道:
『我不过说说罢了,妈妈才舍不得丢下姑娘呢,我还要等着抱姑娘的小囡囡呢』
谢桥脸一红,却不说话了,巧月与何妈妈知道她害臊了,都笑了起来。
谢桥自是不会丢下何妈妈,早早就回了老太太,要带了去,除开何妈妈前窝的大儿两口子,连着谢良和何妈妈的二小子,一起要了过去。
老太太心里喜欢谢良是个能办事的,那二小子也机灵,跟着谢桥过去,说不得倒是个难得的帮手,自是依了。
其实谢桥心里头知道,谢妈妈为自己的小儿子瞧上了巧月,谢桥倒是觉得有点委屈巧月了,且巧月大上几岁,恐不合适,偷偷问过巧月的意思,谁知竟是乐意的。
谢桥想等自己的事qíng消停了,那边安置好了,便给他们也办了事,这样巧月以后留在房里伺候,也更方便些。暖月也好办,寻个老实的聘了,也不是难事,只巧兰有些麻烦,谢桥自是早就瞧出,巧兰心里有了人,她瞧上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州的穆通。
对于穆通的身份,谢桥今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若是南丰国的宗室中人,巧兰要嫁给他可难了,即便寻常的贵族,巧兰的身份,当个侍妾都是高攀的,那里可能明媒正娶过去,却真不是件如意的亲事,再说如今,却要去哪里找那块木头来娶巧兰。
除了房里这三个丫头,何妈妈、张妈妈这两个管事的婆子,老太太特意在底下挑了八个伶俐的小丫头共那几个跟着谢桥去云州的婆子,一并陪送了过去。
老太太深知道,新媳妇嫁过去,若是房里没有自己的人使唤,便像折了一只手一样,等着别人给你小鞋穿,虽然上面有世子妃,不至于让谢桥掌管家事,可是自己院子里那些事,也需要底细的人看着,一个看不住,说不准就被谁使了坏去。
老太太恨不得样样都替孙女想的周到妥帖了,也怪不得谢妈妈笑说,竟是恨不得老太太都跟了去才放心呢。
这话自是笑话了,那里能真跟过去呢,只能把满腹的心疼担忧都赋予到嫁妆上,寄望过了门能平安和乐罢了。
到了亲迎前一日,便是过嫁妆铺chuáng。
一早敲锣打鼓,一抬抬的嫁妆,便从谢府抬了出去,从房内使唤的家伙什:千工chuáng、房前桌、红橱、chuáng前橱、衣架、chūn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等,到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是外房家伙。无一不是色色周全,且不是紫檀就是花梨的,只陪送的家具就让京城百姓又开了回眼。
乃至后面的绸缎衣裳、首饰、被褥古董摆件,以及巧夺天工的女红用品,已经令人眼花缭乱了,浩浩dàngdàng的送嫁队伍,宛如一条披着红袍的蜿蜒的金龙,出了双贵街,向安平王府行去。
历琮之随着穆通车架,被挡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外寸步难行,不禁有几分恼,听得前面chuī打的越发热闹,遂让侍卫过去询怎么回事。
侍卫回来禀告:今儿是伯爵府的嫡出的三小姐过嫁的日子,因此挤了众多看热闹的百姓。
历琮之一听,不禁有些发愣,还没回过神来,穆通已经开口道:
『我们的车马先靠在边上,等过嫁的队伍过去,再走便是了。』
方碧清暗自争闲气
恰好那边街上有个二层的茶楼,历琮之便和穆通上了二楼吃茶,临窗而坐视野开口,倒是把街上看的别样清楚。
历琮之忽有一种淡淡说不清的遗憾涌上心头,去南丰的时候,历琮只知道自己喜欢和那丫头下棋,听那丫头妙语如珠,喜欢见到她明眸里氤氲的灵动光彩,别的还真没细琢磨过。
谢桥匆匆回京,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之余却没想过要阻拦,只是有些微的感叹,感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历琮之其实也想过,若是倒退十年,那么一切也许就不同了,再说历琮之心里,对谢桥的感qíng是复杂的,纵然也有点滴思慕,更多的却是欣赏和喜欢,因为欣赏喜欢,历琮之,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顺她自己的心意,好的能平顺自在,而这些是自己给不了她的,况且她还有家族,还有很多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
历琮之是理智的,虽然有时候理智会失错失很多,但是他仍然必须放手,话说回来,他好像从来就没握在手里过,现在回想起来,小丫头真是对自己无一丝的好感,甚至她对自己是时刻都存着戒备的。
历琮之自嘲的摇摇头,端起桌上的青花缠枝盖碗,浅浅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chūn,竟有淡淡的酸涩,放下盖碗,抬头却看到对面穆通一脸的怔楞,望着远处渐渐过来的送嫁队伍,眼里的眸光复杂难辨。
历琮之目光微闪,忽听隔壁一人道:
『这伯爵府果真公侯世族之家,您瞧只这送嫁的队伍,真可比十里红妆,风光无比了,可见这位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另一个人道:
『那可是,那日安平王府送聘礼你们没赶上,我可瞧了一回热闹,那可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令人目不暇给呢,我听人说,安平王府的二爷和这位三姑娘是从小的qíng分,青梅竹马想来自是不同寻常,今年都二十了,房里也没抬个开脸的姨娘,听说郡王妃多次要给他先娶侧室,您猜怎么着,人二爷就是死活不依,竟一门心思等了这么些年,您说可奇不奇』
另一个声音哧一声道:
『兄台说的这话,我倒是不信,这男人哪有不喜欢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想来郡王妃说的人,不和二爷的心思吧,故此推脱了去,我可听说,房里早有几个绝色的大丫头伺候呢,那里真能是个清白的和尚,不过是为了伯爵府的体面,正妻没进门,不好先纳妾便是了,不信你们瞧着,等这位三姑娘过了门,说不得后面就会接着纳几房进来的,那个大户人家不是如此,偏这位二爷是个qíng圣不成』
另一个道:
『刘兄这话说也有几分道理,虽说安平王府是宗室贵戚,可人家伯爵府如今可也不差,太子妃的外家,且听说太子妃和这位三姑娘在闺中的时候便甚为相合,还有这位三姑娘舅家的嫡亲表姐,可是如今生了皇长孙的太子良娣,怎么着安平王府也要顾及些脸面』
另一个人道:
『这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况且宗室之中,莫不以开枝散叶子嗣绵长为首要大事,那位世子爷如今虽说娶了不少妻妾,可子嗣却无一,这位二爷该尽快生下子嗣才像话,想来必会广纳妻妾,以承继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后面的声音,被已行至楼下送嫁队伍的锣鼓敲打声淹没,穆通和历琮之,同时向下望去,只见一抬抬,蜿蜒而过的红色金漆的箱笼,缓慢而过,很快便前后都望不到头了。
安平王府正门大开,一担担嫁妆抬进王府的如意馆,如意馆是老王妃挑中的地方,原来是府里的闻樨轩,因轩外成丛的桂花而得名,与秦思明住的泽兰堂比邻,即成了亲,便打通开来,成了一个院子,地方阔朗,秦思明知道谢桥向来喜欢蕉棠,院子里便只植了这两样。
如今早chūn二月,虽未到花期,园中的海棠却已初吐嫩芽,看上去点点翠绿,倒也chūn意盎然,正是秦思明起的如意馆这个名字,心里头希望谢桥住进来能时时如意。
正房五间跨东西耳房,都收拾的甚是体面洁净,但俱都是空的,张妈妈带着巧兰暖月和几个婆子奉命进来铺陈。
一进如意馆,张妈妈心里就不禁咯噔一下,廊下除了几个体面的婆子,当头还有四个漂亮的大丫头,生的个顶个的齐整,尤其前面的两个,更是出挑。
四人蹲身一福行礼,边上一个体面婆子忙道:
『这是我们二爷房里伺候的四位姑娘,入画、抱琴、侍书、知琴,我们二爷特特派来帮着收拾新房的』
张妈妈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一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姑娘还没进门,就来个这么个下马威。
当头的那个叫入画的丫头,倒是还算规矩,后面几个便不好说了,且眉眼间颇有几分娇气,想来平日里宠惯了的,瞧着都不是什么省事的角色,心里忐忑,面上却丝毫不漏,寒暄几句,便招呼的底下的人忙着收拾起来。
把陪送过来的家具案几都小心抬进去,按着位置摆弄好,待里间寝室的家具都摆好了,便亲自带着巧兰进去铺chuáng褥,挂帐子,入画让知琴侍书帮着暖月收拾西边的书房,自己拉了抱琴进去喜房帮忙。
她们几个是二爷特意遣过来帮忙的,几人心里都知道,爷是十分看重这门亲事,以前凡那边府里三姑娘的事,无论大小,便事事都要放在心里,三姑娘去了云州,竟是不乐了好些日子,后来从云州回来,又磨着老王妃尽快定下日子,一向是喜怒不外露的稳重xing子,自打定了日子,竟是欢喜的满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
还亲自督促整修如意馆,一糙一木,甚至窗子的纹路,窗纱的颜色,都要事事亲力亲为,也怨不得当时郡王妃打趣说: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差。当时二爷听了,竟是弄了好大一个红脸,也因此满府上下都门清,这位二奶奶可是二爷心尖尖上的人,都掂量着过了门需好好的奉承伺候,莫不敢怠慢了去的。
再看今儿这体面的嫁妆单子,竟是把当初世子妃都远远的比了下去,同是公侯世族的嫡女,高低立现,加上世子妃方碧清既不得宠,也不得人缘,不免私下里被下人嚼说了几句闲话,被方碧清跟前的丫头婆子们听去,传到方碧清耳朵里,气的方碧青摔碟子打板凳的发作了一通,心里却对谢桥存了疙瘩。
本来当初她还想把自己的堂妹许给小叔子,谁知道中间太后cha了一杠子进来,这便不说,只这谢桥可恨在,还没过门呢,竟是事事都把自己比下去了。
论出身,说到底自己比她要贵重些,可老王妃却每天里都说谢桥的好处,什么模样好,xingqíng好,最难得,又是个孝顺的孩子,旧年我瞧着那边府里老太太有这么个贴心的孙女,眼馋的不行,如今可好,成了我的孙子媳妇,以后可也不用再瞧着别人红眼睛了。
这话听在方碧清耳朵里,真好比针扎一般的入不得耳去,这话里话外的,自己这个长孙媳妇竟是摆在那里呢,老王妃这心可不早就偏了,更别说前几日送过去的聘礼,方碧清一边看了,心里头堵的不行。
自己当初可是长门长媳,正经的世子妃,那聘礼也比小叔这个差多了,心里窝火,便话里话外的带出来,yīn一句,阳一句的说给婆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