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现在也知道夫人不是什么奸细,宁家一向在朝堂中保持中立。”冬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循循分析道,“世子也该给夫人一点敬重。”
“夫人的院子还挺漂亮的。”
“平日里热闹得很。”
“距离书房也很近,来来回回很方便的。”
“对了,夫人最近在学做糕点和奶酪,可香了。”
容祈摸着那只小奶猫突然呲笑一声:“你这嘴怎么不去红楼门口拉客。”
第20章 同床
宁汝姗回到自己院子时感觉脸颊依旧滚烫,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热意却下不去,整个人都热得晕乎乎。
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 只觉得冰冷的指尖都被染得滚烫, 可那股热意还是源源不断地涌来。
“姑娘。”扶玉远远看到她自拱门处走出来的人, 赶忙出来放下绣花篓子,快步上前迎接,到了眼前,定睛一看, 惊疑问道, “咦, 小猫呢。”
她没看到小奶猫,心中憋了许久的担心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来,压低声音急声问道:“不会被世子扔了吧, 不会世子不高兴了吧,世子是不是又发脾气了。”
应该没生气吧。
宁汝姗蹙眉想着他刚才的模样, 若是生气, 可不是这个样子, 可若是没生气,他怎么看上去也不太像高兴的样子。
扶玉说了半天也不见自家姑娘有反应,还是愣愣的样子,心中一个咯噔。
“世子很生气?大发雷霆?小猫不会……死了吧?”她开始紧张起来,手指不由抓着宁汝姗的手臂。
早就听闻容府总有尸体抬出去,世子不会连只小猫都不放过吧。
宁汝姗被她掐疼了, 这才倏地回神,扑闪着大眼睛,小声说道:“你说什么, 我刚才没听见。”
扶玉嘴边源源不断的话瞬间被掐紧,最后只能和她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她靠近自己姑娘,眯着眼打量着,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好像有点不对劲,小脸通红,眼睛水润,怎么看都是有问题。
宁汝姗避开她的视线,反手回抱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屋内拖去。
“没什么事情啊,就是有点冷,是不是要下雪了。”她岔开话题,穿过枝叶还不够茂密的葡萄藤架子,来到屋檐下,惊讶夸道,“扶玉姐姐今天绣的……小花真好看。”
“是小猫!”扶玉面无表情说道,“给小猫的围兜。”
宁汝姗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臂,软软说道:“扶玉姐姐真好。”
扶玉冷漠无情地哼哼一声。
“小猫呢?”她问。
“世子很喜欢,抱走了。”宁汝姗慢悠悠说着,顺手拎起还未成型的围兜仔细看了一会儿,动作麻利地下手勾勒出几针,一个小巧的猫脑袋活灵活现地出现了。
扶玉却是大惊失色:“世子喜欢?”
“真的假的。”她瞟了一眼竹林遮挡住的隔壁院子,捂住嘴巴,小声揣测着,“不会是骗姑娘的吧?”
“小猫这么可爱,谁不喜欢。”宁汝姗抬眸笑说着,把线条勾勒好的围兜还给她,“下次我给你描个边,你再绣。”
扶玉满脑子疑窦在接过围兜看后都抛之脑后,小猫栩栩如生,连着尾巴都乖顺地落在身后,灵动活泼,和小猫一模一样。
“姑娘的手艺真好。”她爱不释手地翻看着,真情实感地夸着。
宁汝姗笑眯眯地看着她,又回身看了眼沙漏,已经酉时了。
容府华灯初上,夕阳只剩下一点微光落在山头,晚风吹过,藤蔓上的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夕阳西下,院子安静如酣睡的猫,却又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
“玉覃玉思呢?”她突然问道。
扶玉收起绣篓子,准备去挂灯笼,闻言呲笑一声:“一大早就跑了,姑娘别和她们计较,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过几日我替姑娘收拾她们。”
宁汝姗拧眉。
她早就知道,这两个丫鬟一直偷懒,但从未想今日一样至今还没回来。
“好啦,姑娘别站在风口了,仔细冻着。”扶玉笑脸盈盈地把人拉回来,“姑娘看看我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宁汝姗入了屋内,看到桌子上的一叠东西,眼睛一亮,满腹心思都被抛到脑后:“朝夕小报,你不是说没得卖了吗?”
扶玉得意地扬了扬眉:“明面上是没得卖了,但底下流通却还是有的,我们时常去的那个摊贩也有做这个生意,我今日出门特意去找他磨的,再加上我们又是老顾客,他就把今年出的每一期都买了我们一份。”
朝夕小报模样颇为奇怪,是一张极大的薄纸,售卖时把纸张正反折起,形成豆腐块模样的四片内容,这样的小报比册子更容易随声携带,且发表大片文章策论不用翻页,一目了然。
“我们和大魏谈和了,加供一百万两白银。”宁汝姗一翻就看到这个消息,满心喜悦都散去一半。
“那又如何,我们本来不就如此的嘛。”扶玉寻了个手臂粗的烛灯,用簪子挑亮,随口说道,“只是一百万而已。”
宁汝姗一愣,手指卷着边角,无奈苦笑着:“可那加起来就四百万了啊。”
“可官家去年大寿就办了三百万啊,若是四百万能买到边境和平,为什么不行呢。”扶玉不解,反问道。
宁汝姗愣愣地看着她,细长柳眉微微蹙起,心中哀叹,却又只这才是大部分大燕人的想法,只求得片刻安宁。
可屠刀永远都悬在头顶。
“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了。”
扶玉老实说道:“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
“没什么,如今边境安稳下来,爹爹看来马上就要回去了。”宁汝姗快速翻看着她,她看书极快,记性却很好,这份小报内容新颖别致,消息独一无二,很快就看得入神了。
扶玉绣了一会小猫,放下绣盒,往外看了一眼,眉心皱起,玉覃玉思怎么还没回来。
姑娘的晚饭还未端来,总不能留着姑娘一人在院中。
她有些生气,暗恨两人当真是没了分寸,可随后又想到这一切都是世子的问题,要不然府中的下人也不会这么不上心。
她目光看向床上形单影只的枕头,大逆不地暗恨着:怪不得看不见,有眼无珠。
“扶玉,你怎么了?”宁汝姗津津有味看望一张小报,一抬头就看到扶玉咬牙切齿的脸,担忧问道。
扶玉回神:“这些人太过分了,我们明日去和将军讲,将军这么疼你,一定会为你出头的。”
宁汝姗失笑。
“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要紧,我教你个办法,附耳朵过来。”宁汝姗笑着摇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样真的可以吗?”扶玉惊讶问道,随后又握拳恨恨补充着,“姑娘说得对,都是容家自己的丫鬟,大娘子还在,断没有越过她的道理。”
宁汝姗捏捏她的脸,笑眯眯说道:“我饿了,去端饭吧,我要把这几张小报看完。”
扶玉哎了一声,像是带着重要的使命,兴致勃勃地出门了。
“好像要下雪了,带上手炉,路上仔细霜冻。”宁汝姗抬头嘱咐着。
“知道了,我走啦。”扶玉的衣摆在厚重门帘前一闪而过。
直到人走远,宁汝姗失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心绪纷杂,一会儿是大燕安稳平静下的暗波汹涌,一会儿要担心爹爹的安慰,一会儿是今日措手不及的事情。
冬日天色黑得快,一眨眼,那轮落日就下去了,小院只在大门口挂上灯笼,晕开小小的一方天地,院中逐渐落入黑暗中,而隔壁的院子天黑后从不点灯,连着大门口的灯笼都是没有的。
夜色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笼罩着两座小院,好似一张无边无际的幕布,带来冬夜的寒风,带来不能驱散的黑暗。
容祈。
她刚想着这个名字,手指微微蜷缩着,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容祈确实脾气不好,和当年的模样判若两人,一个是如沐春风的少年郎,一个是浑身尖刺的世子,她好几次都觉得无能力无,无法靠近,可每当远远注视着他时,却又能看到他暴戾下的脆弱敏感。
他的腿再也不能帮助他走到想去的地方,他的眼睛再也不能让他看到想看的人,他被世俗流言所控制,连着呼吸都会被人指责。
她当初抱着报恩之心替姐姐嫁入容府,带着义无反顾的一腔孤勇,朝着一条自己也不知道对错走下去,原本前途茫茫,结果今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撑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烛火,突然笑着眯了眯眼,唇颊两侧小小梨涡熠熠生光。
会口是心非喜欢猫,会帮她支走水嬷嬷,会乖乖配合吃药的世子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宁汝姗嘴角含笑,继续低头看着小报,小报不过五章,她看得快,很快就看完了,正打算起身收拾,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踏入院子。
她动作一顿,扭头去看,就看到水嬷嬷在黑暗中逐渐出现,心中一个咯噔。
“水嬷嬷。”她迎了上去,颇为心虚地说道,“您怎么来了?”
水嬷嬷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连着角度都不曾出错,眉眼低垂,恭恭敬敬说道:“官家把我送给夫人,万万没有夫人独自一人在院中的事,这才请辞了宴夫人,晚上来伺候夫人,等白日再去宴夫人手下学规矩。”
她说得滴水不落,谦卑有礼,宁汝姗却是忍不住尴尬地笑着,她平日里最怕和刻板规矩的人打交道。
“我这里也不缺人。”她讪讪说着,软软拒绝着,“守夜的事交给小丫鬟就好了。”
水嬷嬷抬眸,一板一眼说道:“夫人可是对奴婢有何不满。”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眼睛开始朝着外面看去。
扶玉怎么还没回来。
她有些丧气地想着。
幼年总是一个人,再大一点时,面对的也是小院中的人,母亲不让她和外面的人说话,她自己性子也是娇懒,久而久之,便很不会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扶玉总是承担起这个事情,是以,她第一次如此期盼扶玉能感觉回来救她。
“夫人怎么不在院中点灯。”水嬷嬷看着面前稚气不安地小夫人,黑眼水润无辜,小脸勉强保持着笑,不由放低声音,小声问道。
院子挂灯的事情原先都是玉覃玉思做的,只是她们一天不见影子,现在也没回来,自然也没人挂,可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咬着唇,大眼睛眨着,长长的鸦羽扑闪着,晕着昏黄烛光的轮廓柔软温顺。
就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无辜小猫咪。
水嬷嬷出宫前,早已将这个外室出生,鲜有传闻的三娘子了解得一清二楚,原本心中还有些鄙夷,可此刻见她如此模样,心底不知为何开始发软,只想着小夫人当真可怜(可爱):“我找人给夫人挂灯笼去。”
她动作格外麻利,又不会让人反感,很快屋檐下就亮起一盏盏夜灯,小院中也亮起烛火。
宁汝姗看得目瞪口呆。
“天色晚了,奴婢先给夫人铺床,再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水嬷嬷做事极有章法,把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连着久久不曾来的晚饭也都端了过来。这次再一次询问时,宁汝姗正在吃饭,闻言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呆呆地点了点头。
嬷嬷真是一个强势的人。
她低头想着。
扶玉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