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阿公老子癫什么啊?”饶是龙向梅见惯了狗血,也被砸懵了。
“鬼晓得他!反正从腊月二十五那天开始吵,吵到二十九,气的我发飙了他还不肯信!死咬着我跟谢东哲说话了这件事不放。”想起前几天的乌龙,杨春玲差点气炸了肺,“我嬲他娘的,别个来家里做客,我做嫂嫂的招待两句有问题!?”
张意驰咽了咽口水,问道:“其他人有误会吗?”
杨春玲阴着脸:“本来没有,他那么闹,三姑六婆多少有些信了。彭婷婷也觉得丢面子,怎么都不肯在谢家过年。谢东哲砍死他姑爷的心都有,两家是彻底闹翻了。我阿婆娘心里有气,不去找我阿公老子,居然说我丧门星!李元德跟死了一样,半句话不说。
我干脆抄起长板凳,把他家砸了。把那两个老不修堵在家里骂了两个多小时。本来还想骂,不晓得哪个多管闲事的告了村委。他们来人调节。说什么过年了,各退一步。我退他麻痹!跟我和稀泥?我指着村委的鼻子骂了他个狗血喷头。骂完我说要离婚,就回来过年了!”
张意驰记起了合拢宴上,杨章荣说杨春玲嫁的不好的话。踟蹰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你怀孕了吗?”
杨春玲没好气的道:“就是跟他从同居开始算到现在有大半年了都没怀上,他们家才找借口搞我!”
没想到张意驰却明显的松了口气:“没孩子离婚方便些。”
杨春玲听到这话神色一顿,不由捏了捏手中的杯子,问:“驰宝,你也认为我该离婚吗?”
“我不大懂你们农村的规矩。”张意驰想了想,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跟自己父母吵起来,而不是装死。虽然我真的很不会吵架,大概率吵不过。可是这种时候,至少得站出来表态。因为吵不过是水平问题,但装死是态度问题。可以没有水平,但不能没有态度。这是原则。”
杨春玲嗤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李元德今天来接我,说什么了吗?”
张意驰试探着问:“只想把你接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驰宝,你真甜。”杨春玲十分认真的道。
张意驰:“……”
龙向梅倒经验丰富,一脸嘲讽的道:“看来,是想摁着你的脑袋,以不跟老人家计较的名义,让你跟他爸妈道歉了。”
杨春玲点了点头,表示龙向梅猜对了。
张意驰震惊!
“你爸妈跟着劝?”龙向梅眼里浮起寒冰,“杨章伟呢?死了吗?”
杨春玲垂眸,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家里收的聘礼,已经在县里给他买了房子,退不回去了。”
张意驰蓦得想起了杨章荣唱给他听的儿歌,生生打了个寒战。纵然他在学校与医院里,听过了无数的伦理故事,也没有身处真实的环境里,感受的真切。他能理解人到绝境时,父母因偏心做出的残酷抉择;但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明明还有其它的路,却把女儿牺牲的如此轻而易举。好像这个女儿,是捡来的一样。
哪怕他是个农村小白,也知道夫家无理取闹,娘家是可以喊上同宗同族的兄弟去给女儿站台的。兄弟站台,很多时候,真的只需要一顿饭钱。
看着张意驰变幻的脸色,龙向梅冷笑着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区区小事,他们都能把女儿坑的好像举世皆敌?”
“是。”张意驰不解的道,“女儿过的好,对娘家不是更有利吗?为什么不帮着自家女儿,反而要帮外人?即使自家女儿不对,人类难道不是理所当然要双标的吗?”
“因为不在乎。”杨春玲轻声答道,“女儿落地就是外姓人。既然是外姓人,那别人家的闲事,跟他杨家有什么关系?比方说,现在村里两户人家打了起来,其中一家跟你哭诉,你是多管闲事伸张正义呢?还是嘴上说两句好听的,糊弄了事呢?”
张意驰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家的女儿不是邻居,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杨春玲把手伸进了兜里,摸了摸刚才龙向梅给的两千块钱,心中的打算更坚定了几分。对很多人而言,两千块非常寒碜;但对她而言,足以保证她能顺利南下了。
“你家里能周转开吧?”杨春玲最后一次确认。
“没事,我去年存了不少钱。”龙向梅家有负债,两千块不算小数目了。不过穷家富路,杨春玲出门没钱她不放心。
“谢了!”杨春玲也是个爽快性子,她出来的急,身上只有五六百的现金,龙向梅的两千块无异于雪中送炭。
“到了广东,记得换手机卡,不要随便用旧微信,以免被定位到。”龙向梅叮嘱。
“知道,”杨春玲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都不把老娘当人,那老娘干脆不做人了。我走了,让他们两家人为了彩礼撕去吧!等哪天我爸妈或他爸妈死了谁,你记得给我报喜。”
张意驰惊讶道:“你不离了婚再走吗?”
杨春玲揉了揉张意驰的脑袋,一脸慈祥:“驰宝,姐姐教你个乖。我们农村女人一无所有,想跑就跑。已婚身份算个屁!老娘高兴了在外交三五个男朋友,生十个八个的小孩,都没人管的了。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你要对梅梅好一点,不然她跑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龙向梅翻了个白眼:“滚你的吧!”
杨春玲敛了笑,伸手抱了抱龙向梅,而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村子。等李元德与她父母反应过来时,立刻驱车往县城追去。却不想,杨春玲根本没等开往广东的大巴,而是在路上避开了监控,随手拦了个贵州至福建的长途客车,直接走人。
几个小时后,杨春玲看着手机上龙向梅的通风报信,果断的关机抽出手机卡,把卡扔去了窗外的田野,再换了张刚买的二手新卡,重新开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杨春玲瞥了眼窗外飞掠向后的风景,毫不留恋的扭回了脑袋。她给家里赚了好几年钱,她用婚姻换来了哥哥的首付,她早已仁至义尽。原本已经认命,没想到命运与父母公婆都容不下她。那她何必再认命?再贤良?
不如从此天地为家,展翅翱翔!
梅梅,我飞走了。你……什么时候起飞呢?
第57章 卡崩了 夜幕低垂,没有光污染的……
夜幕低垂, 没有光污染的乡下,总是比县城显的宁静许多。龙金泉一手拎着个大塑料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姑龙满妹的身后, 送她回家。小姑身体不好,他作为晚辈送送她是应有之意,但想想小姑家的那个刺头表妹, 三十好几、在县里做业务员的他顿时觉得脑子眼儿都疼。
矛盾起源于当年他家反对小姑离婚。当年十来岁的表妹龙向梅抄着两把菜刀堵在他家门口,眼里盯着他的儿子, 一副老娘未成年杀人不犯法的表情,着实把他们家吓了个够呛。大人当然不怕十来岁的小姑娘, 可谁家又能时时刻刻盯着自己家的幼童不被菜刀砍?
后来经过多方协调,杨昌贵又是下跪又是写保证书的, 才把事儿糊弄过去。再之后,小姑家的生活条件每况愈下, 很多时候不得不求助于娘家。龙向梅也被现实压住了脾气,渐渐懂得了如何对外家恭敬。
那时候谁家都不宽裕, 对小姑接济多了,难免引起家里人的不满。但,婚是龙家不准离的, 何况也不能真看着小姑活生生的饿死。矛盾渐渐积累,又有当年被菜刀堵门之仇, 几个长辈多少有些迁怒龙向梅,每逢过年都忍不住数落几句。
说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多少人家磕磕碰碰的, 一辈子也就凑活过了。可惜他小姑龙满妹着实八字丑,眼看着要熬出头,一场病又把一切打回了原型。
天价的医疗费, 龙家不可能掏钱。一家人合起来凑了6000块送了过去,已是仁至义尽。可是6000块,砸进医院里连个水花都起不来。当时也是他去长沙送的钱,亲眼看着龙向梅对着科室大夫和医务处的领导们,剥开了自己惨痛的童年博取同情,然后不停的鞠躬哀求,终于为亲娘博得了一线生机。
龙金泉挺佩服表妹的。他是省里酒厂驻扎县城的业务员,从业十几年,见识多广。他知道以龙向梅的韧劲与心性,早晚能成大器。雪中送炭的6000块,虽然微薄,依旧得到了那野性难驯的表妹无比真挚的感谢。
原本经过如此波折,两家应该能重归于好。可惜6000块始终让家里人觉得肉疼。于是熟悉的一幕重演——龙满妹出院后的探望里,他家又一次憋不住阴阳怪气,甚至隐晦的暗示,龙向梅长的好看,可以去给人做二奶。
当时龙向梅垂着头没有说话,好像自幼伴随着她的刺已被现实根根拔除。但仅仅两个月后,龙向梅带着6000块的零碎现金去了外家。一兜子钱抖出来,并非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而是什么面额的都有,一捆捆的用皮筋扎的严实。
然后这位桀骜不驯的表妹,把钱一捆捆的砸在了他们家的脸上。顺便赏了他爸两个响亮的耳光。理由是他爸没有管好老婆,才让老婆说出让外甥女去当二奶的话。
那天是周末,一大家子齐聚一堂。龙向梅单枪匹马,一人挑衅十几号人,其中不乏青壮年。身为长房长子的他试图劝架,却被龙向梅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上。所有人才突然想起来,身形娇小的龙向梅,自幼练的苗拳。他们哥几个捆起来,怕都不够被她揍的。
那天的动静也很大,引来了许多邻居的注意。龙向梅不单打架勇猛,嘴皮子也极利索。见有人来,毫不客气的拉着围观群众,控诉他家如何逼良为娼、丧心病狂。弄的他家好几个月见人都不敢抬头。
龙金泉当然知道自己亲妈没有那么大的恶意,只是常年被小姑子拖累,心里有气,嘴上忍不住说几句难听的。但话到了龙向梅耳里,她怎么想,就不是别人能控制的了。
总之此后两家关系雪上加霜,有时候在县里偶遇,龙向梅就用嘹亮的嗓门大喊:“哎呦,卖女的人家又出来啦!”能把他家逼的尴尬的想死。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但凡涉及两性关系,女的总要吃亏。让外甥女去二奶的话听着是挺畜牲,可如果传开了,受到嘲笑鄙夷乃至调戏的,必然只会是龙向梅。可舆论的微妙就在于,假如龙向梅坦坦荡荡且足够不要脸,毫无节操的三姑六婆们,风向又会立刻调转。
因此舆论的奥义在于慕强,而非道德。龙向梅深谙此道,于是倒霉的变成了龙家。其实换个人家,晚辈嘴上吃点亏,事情便过去了。可谁让他们赶上了龙向梅个较真且不怕事的呢?
龙家也是被街坊们奚落的不行了,不得不生出了示好的心情。从年前开始打电话联络龙满妹,想着借年初二的传统喜庆日子,两家重修旧好。然后他们又一次错估了龙向梅的脾气。她居然犟的宁可放有病的龙满妹一个人出门,也不稀罕给外家一个眼神。
细究起来,大半年的鸡飞狗跳,居然源自于一句“二奶”的气话。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找到了源头,往往意味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进一步的加剧混乱。龙向梅没有出席年初二的传统家宴,但她大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依旧成功引发了龙家的内讧。彼此甩着锅,指控者对方的不是。直到两个老人家差点气的住院,才消停了下来。
因此龙满妹的拜年之行宛如一场笑话,唯一的功效,大概只剩给龙金泉增加心理阴影面积。听说大魔头跟个广州人好上了,过两年可能远嫁广州,喜的龙金泉恨不得当场去庙里给菩萨磕三个响头。
也正因为如此,龙金泉才扛着心里阴影,主动请缨护送小姑回家,顺便看看传说中的广州仔是何方神圣,能把龙向梅那妖怪收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刚从家庭伦理大戏里挣脱出来的自己,又一次赶上了一场好戏。
龙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刘芳芸跌坐在地上,拍着腿边哭边骂,埋怨亲家公逼走了她女儿。她的亲家公李祥胜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发。双方亲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不可开交,书记杨文忠、党委的苏妙云,以及县公安局的两个民警并村里派出所的两个民警组成了人墙,隔在两家中间,满头大汗的进行调节。
然后,龙金泉眼里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了!
自家被人闹了个天翻地覆,龙向梅却跟没事人一样,拿着自拍杆,举着手机在直播!!!
龙金泉是知道表妹在搞直播带货的,但是你直播别人两家打架过分了好吧!
更过分的是龙向梅还在那儿跟观众解说。两家说的是方言,直播间里的人当然听不懂,龙向梅一边翻译,一边点评。凑进点看,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密密麻麻,显示屏上压根看不见内容,只有层层叠叠的网友发言。再一看直播间人数,已达五万。
龙金泉:“……”
龙向梅瞥了他一眼,没再搭理,而是继续跟网友们对话:“奸.情肯定是假的啊,就是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一种方式。从道德上否定她的为人,让她千夫所指,做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才好控制。”
“我为什么感觉幸灾乐祸?”
“这不叫幸灾乐祸,叫心情愉悦。”龙向梅咔擦的磕了个瓜子后,接着道,“小妹子逃出生天,去大城市追求新生活,难道不值得高兴?”
屏幕里唰唰飞过无数颗地.雷,很多网友用实际行动表示龙向梅说的对。
“嘶!书记瞪我了!”龙向梅冲焦头烂额的杨文忠做了个鬼脸,“你们有需要的快去下个单,只要能带货,我保证事后书记不打我们驰宝。”
“为什么打驰宝不打我?”
“废话,他打的过我嘛!我苗拳嫡传弟子,书记那样的,我一个人能打十个。”
“吹牛?你说我吹牛我可不困了啊!来,驰宝,你把着手机,我让他们看看我到底吹牛不吹牛!”
张意驰肝疼的走到龙向梅边上,接过了手机。龙向梅则真的回屋脱下裙子,换了条很有民族风格的裤子。对着镜头,把长辫子盘在了头顶,冲着直播间所有的网友抱了抱拳。
就在网友们嘻嘻哈哈的等着看龙向梅耍宝时,龙向梅突然一个冲刺,借着冲劲,双手撑地,猛的来了组漂亮至极的前空翻。紧接着,她出拳、侧踢、卧倒、凌空跃起!每一个动作在行云流水间,又充满了果决的力量。
苗家自古不太平,唐宋时期有混战、元明时期有对朝廷的反抗,清代更是进行了数次大规模的战争,以至于苗拳一度被禁,只能暗自传承。直到民国时,各大流派才如雨后春笋般重新焕发光彩。60年代,各地大兴水利工程,外县的移民迁入本县,带来了他们的拳法。两派大师们切磋糅合、取长补短,在强身健体的道路上共同发展。
但好景不长,习武毕竟是件苦差事。闻鸡起舞、寒冬酷暑。孩子们渐渐不愿学,家长们也心疼自家孩子天天摔的青一块紫一块。传承千年的苗拳迅速没落,以至于原本重男轻女的师父们,一度追在龙向梅身后,哭天喊地的求着她学。
龙向梅天赋不错,学的有模有样。且她打架经验着实丰富,理论结合实际,还能在现代自由搏击里学习新观点。当年学校军训时,就在军体拳项目上赢得过满堂彩。可以说要不是武学没落,她也能称句女侠了。
网友们多半看不懂其中门道,只知道她身形灵敏,拳拳带风,看着就与表演形的武术不一样,那出拳的速度,是很可能瞬间打爆人狗头的。直播间里的网友们目瞪口呆!
显得无聊蹲在直播间里的夏天奇也看的直抽凉气!好半晌,他僵硬的扭头,看向自家亲爹夏嘉友:“老豆,我觉得……驰仔可能真的有救……”
夏嘉友侧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挑眉:“驰仔的女朋友?打的不错,有点料啊。”
夏天奇挤眉弄眼的道:“张叔叔有的愁了!”
夏嘉友轻笑一声,拿过儿子的手机,点开操作页面,毫不客气的扔下去了488个深水鱼.雷。满屏幕金光轰的炸开,小破站的直播间直接卡崩了!
夏天奇怒吼着抢回手机:“你做咩啊!?”
夏嘉友淡定的道:“见面礼。”
夏天奇:“……”拿他的钱给别人做见面礼,亲爹无疑了!
第58章 打死你不用负责 “我的崽啊!我……
“我的崽啊!我不该把你嫁去短命鬼的屋里啊!李家一屋子短命鬼啊!”
“我活一世, 没见过阿公老子这样造谣的!”
“来我屋里求玲玲的多了,你不想要谁逼你们了?结婚前假惺惺,说把媳妇当自己的女看。结婚一个多月, 就翻脸害人了!”
“你还有脸来讨回聘礼?我家黄花闺女没给你们吗?”一路骂着的刘芳芸声音突然尖利,“现在人不见了,你们拿什么赔?拿什么赔!!!”
袁美珍也掺和了进来, 在边上煽风点火:“我看新闻上说,有些人家故意跟媳妇子吵架, 然后对人说她离家出走,实际上是把人杀了。我看你们家就是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