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两家已然说定,这几日便要下聘书,为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她也没料到,南国公夫人来府上的那一日,小姑娘就打着为祖母侍疾的旗号躲到深山里来了。
为此长公主夜夜难寐,生怕顾鸿是个纨绔的糟心事儿落入阮筝耳朵里。她养了她十六年,也深知这女儿的脾性,看起来天真烂漫娇弱矜贵,实则却是个有主意的人。
阮筝选夫婿家世地位固然重要,但男子的人品才情也同样看重。那个顾世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在外头也好附庸风雅,但实则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若不是他父亲南国公得当今圣上重用,她又急于将阮筝嫁出去,也不会急巴巴把这好事儿给了这个非亲生女。
她的茱儿,才是她最为挂心的一个。
但长公主急归急,见了阮筝后该演的戏还是一点儿不少演。当着李夫人的面拉着女儿的手问长问短,当真是牵肠挂肚得紧。
阮筝也很配合,当着李夫人的面偎在母亲身边柔声和她说着话,偶尔还要撒个娇。
“母亲快别笑女儿了,女儿哪有您说得这般好。昨日见了寺中的圆觉师太,师太说我如今的脸不比儿时圆润,没了那份可爱稚气呢。”
李夫人在一旁含笑听着,不时抬眼打量阮筝的眉眼。她从前就是见过阮筝的,自然知道她与小时候有了些许不同。
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少女,稚气虽脱却天生多了一份女子的娇媚,比起孩童时的一团和气,如今便像是被这山水浸润过一般,愈发显得丰神灵秀,自带一股飘然仙气了。
没了圆润有什么关系,这般的美貌便已足够了。阮筝这般模样,怕是整个京城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来之前她还感叹阮筝命好能嫁进国公府当世子夫人,这会儿倒是要羡慕起顾世子上辈子哪来修来的福气,今生竟能娶这么一位美娇娘。
闲话一番后,长公主终于点到了此行的主题,当着李夫人的面便向阮筝要私印。
“你的事成了,为娘这颗心也就安了,往后再无什么烦扰。”
“母亲还有妹妹要操心呢。”
“她啊,身子弱懒怠出门的性子,我便不去管她了,随她去吧。娘还是更在意你。”
李夫人看着这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深深地被感动了。
京中贵妇圈有隐约传言,说富平侯长女并非长公主亲生,如今看来都是些见不得别人好的奸险小人在那儿乱嚼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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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得了母亲的示下,装出一副含羞带臊的模样,扭捏着转身回屋去找私印。她在自己屋子里装模作样了一会儿,又两手空空回到长公主跟前。
“大约是出门太急没带出来,应该还留在府中。”
“可我昨日寻了,并未……”
话说到一半长公主突然住了口。当着李夫人的面,说出她随意让人进及笈女儿的屋子乱搜,实在是有失体面。
阮筝装作听不懂的无辜模样,瞪着一双盈盈美眸望着长公主,倒把对方显得愈发失礼起来。
长公主侧过头不去看她的脸,轻咳一声又道:“你可寻仔细了,会不会拿到你祖母这来了?”
话音刚落侍候阮老夫人的丫头素喜便走了出来传话,说老太太请长公主进去叙话。长公主一听正中下怀,便同李夫人告了罪,携着阮筝一道进了内室。
屋子里药香弥漫,多年不和的婆媳二人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但阮老夫人到底经得事多,这会儿就靠坐在床头吩咐丫头们点灯。
“你要寻什么便自个儿寻吧,筝丫头到我这儿来,让你母亲好好翻翻这些东西。”
长公主当着阮筝的面被下了脸又不好发作,为了婚事也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嘱咐许妈妈带着下人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翻找起来。
寻了一圈并未见到私印,阮老夫人又发话:“你若不急便在这寺里多住一夜,寻个机会引开那李夫人,让你的人在我这儿在筝丫头那儿好好寻一番。若再寻不着就回侯府去,左右筝丫头那院子能有多大,翻个底儿朝天终归是能翻到的。”
长公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挤兑地说不出话来。从前她这个婆母就是个牙尖嘴利的,她为的耳根子清净使了点手段才把她赶出侯府。想不到今日为了联姻之事,竟又要遭她排头。
看她这底气十足的样子,私印必不在这里,她再寻下去也不过白费时间,倒不如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长公主也懒得再扮慈母,扭身出门寻了李夫人去大雄宝殿上了炷香,又捐了点香油钱便打道回府。
只是回去的马车上,一想到今日白跑了一趟,长公主又恨得牙根直痒。趁着李夫人在另一辆马车上,她悄声叮嘱许妈妈:“让人给顾家传话,筝儿最近陪祖母在青雀庵小住。”
许妈妈一听眼神一黯,想劝两句终究没说出口。
到底不是亲生,长公主当真是下得了狠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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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长墨到家时,封瀛刚在院内和手下韩逸在院内交了一回手。韩逸执剑封瀛却是空手,两人缠斗片刻后封瀛突然欺近韩逸身边,空手便夺了他手中的长剑。
衣袂飘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刘长墨见状却吓得赶紧上前,一把将封瀛手中的剑夺了下来:“你这是不要性命了,你身上的余毒未消,如今怎能乱用内力。”
封瀛浅浅一笑:“未用内力,过招而已。”
一番外说得韩逸颇为汗颜。
他是封瀛近身侍卫,平日里的功夫自然不及封瀛一半,但今日王爷身上有伤,他出手时便未尽全力。可没成想对方轻易就来了个空手夺白刃,还当着刘长墨的脸,闹得他好不尴尬。
转念一想却又释然。莫说整个王府,便是西北军营怕也找不出第二个身手能像王爷这般的,他输给王爷不算什么丢脸之事,能得王爷指点一二更是他三生有幸。
想到这里韩逸面色稍缓,又见封瀛动了两下出了些汗,立马便亲自安排人为他沐浴更衣。
封瀛洗了澡换了身衣衫,因身上有伤依旧只是套件宽大的外袍,半干的长发披散下来,往刘长墨面前的棋局一坐,自有一股威势逼得人不太敢看他。
刘长墨白日里输给他颇为不服气,这会儿便重新摆上棋局要与他再争高下。
他还拿出了今日阮筝给他的那个朱漆小盒。
“这是我今日的诊金,若这局输了便全给子越你。”
封瀛本来不置可否,但目光落到了那小盒上心思便转了一番。既是刘长墨今日的诊金,那便是她给的了。
还是头一回见人用盒子装诊金的,这盒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倒不似她那个年纪会用的东西。古朴又不失精致,用来送大夫倒也合宜。
想起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年纪虽小心思却极为活络。单是在生死未定的情况下敢送他吃食这一项,便可知不是个普通人。今日这朱漆盒子只怕也不简单。
思及此他薄唇一抿,面上本就清晰的线条更显出几丝锋利来,抬手时长袖带起一股风,伸指在盒子上轻点两下。
“如此一来,你今日便要颗粒无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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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封瀛站在窗边手里拿了卷诗集,目光却落在桌上那个朱漆盒上。
韩逸将盒子里取出的羊脂私印放到烛火下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双手递到封瀛手里。
“殿下,这东西乃女子小印,玉为上品,雕刻也颇为精致,应该是私密之物。”
封瀛挑眉看他:“按你猜测,这是谁的东西?”
“或许为白日里来请刘公子去看病之人的。”
“那你说她留下这枚私印有有什么用意?”
韩逸乃朝廷内官,自小便在宫中服侍封瀛,后又随他出宫开府,对他的脾性最为清楚。他不喜欢人拐弯抹脚,也不喜欢人自作聪明妄加揣度。
于是韩逸有什么说什么:“莫非是想赠予刘公子?”
这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韩逸也觉得这话题没法儿再聊下去。大邺朝虽说民风较前朝开放,但今日来的女子显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家,高门大户最忌私相授受。
更何况她与刘公子今日怕是头一回见,便在小盒暗格中藏了私印相送,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若非自家王爷发现了这暗格找出这枚印章来,他日那女子若是赖上刘公子,岂不是有嘴说不清。
韩逸看一眼自家主子,刚想发表一番评论,却见封瀛握书的手一紧,那书册立时便皱了起来。他心领神会立马就退了下去。
书房里,封瀛拿着那个私印把玩了片刻,又沾了一点红泥印在了白纸这上,略一辨认便认出了那上面记得的名字。
阮筝?除了名字外还有富平侯府的字样,所以她就是昨夜他碰到的那个女子?富平侯阮怀澹的女儿,其母便是卫阳长公主。
长公主乃建和帝唯一的嫡出公主,亦是元康帝的胞妹,自小千恩万宠长大,性子自然有些跋扈。封瀛儿时与她打过几回交道,深知此人的脾性。
而当今圣上出生不高,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若非突生变故,只怕这皇位也轮不上还是稚子的当今圣上。
论起出身贵重与否,倒还是长公主略胜当今圣上一筹。
既是她的女儿,与他算起来便是沾亲带故,真要细论起来这个阮筝还得管他叫一声“舅舅”。只是这么个“聪慧伶俐”又毫无血丝关系的外甥女,他先前竟是从未打过交道。想到这里封瀛将笔沾了点墨,将那红泥印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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