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心1997年出生。
2007年,她十岁,林木森搬到了她家隔壁。
那天下午,黎夕心妈妈林芳接她放学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发现了隔壁有人。
林木森和妈妈两个人收拾干净了屋子,林木森正好走出来要关门。
黎夕心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林木森妈妈走出来,手放在林木森肩膀上,笑得很温和,对黎夕心和林芳打招呼,然后叫林木森也跟着讲礼貌会喊人。
“阿姨好,我叫林木森。”
林芳就推了黎夕心一把。黎夕心也跟着打招呼:
“阿姨好,我叫黎夕心。”
“夕心多大了?”林木森妈妈摸摸她的头,跟林芳聊了起来。
“她是97年的。”
“那森森要大一点。”
“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哥哥。”林芳也回应。
黎夕心第一次听到漂亮哥哥的说法,在她十岁的浅薄性别意识里,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孩子。但是她看着林木森,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漂亮的哥哥是什么意思。
两人成了邻居后,互相接触机会多了起来。黎夕心帮忙倒垃圾时遇到过林木森好几次,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回家,然后黎夕心要下楼,两人不顺路。
后来,有一次刚好顺路,黎夕心去倒垃圾,林木森去上补习班。
两个人都要下楼。
黎夕心莫名地就紧张起来。
林木森倒显得很坦然,他自然地开了话头:“你是97年的吗?现在才十岁?”
“对。”黎夕心用力地点头,然后看着林木森:“你呢?”
“我啊,”林木森低头笑了一下,那时候黎夕心看到了他脸上的两颗梨涡,是漂亮,林木森确实是漂亮,笑起来有一种花开了的明媚感。“巧了,我79年的,年纪大,就是长得显小。来,叫哥哥。”
换个人说这话会显得讨厌。
但林木森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强调都刚刚好,甚至他那双眼定定地看过来,还让黎夕心觉得很可信。
“79年?那你现在是多大了啊?”黎夕心在心里算,一边算一边感慨,他真的年纪好大了欸,怎么会看上去还那么小,她是该叫叔叔还是叫哥哥啊?
她还没算清楚林木森多大的时候,林木森就在一边下楼,一边回头问她新问题:
“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黎明的黎,夕阳的心,心脏的心。黎夕心。那你呢?”
“我的名字还不好记吗?木头的木,双木成林,叁木成森,林木森。”林木森对她笑。
笑得黎夕心跟在他身后,一直在脸红。
后来,黎夕心把这事跟林芳说了。她问她妈妈林木森是不是79年生的,林芳笑了,说怎么可能,林木森就比她大叁岁,怎么可能是79年。
黎夕心后来跟林木森熟了,还拿这事斤斤计较地问他,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在那个时候黎夕心最无条件相信他的时候。林木森说就看她傻,觉得她好单纯,好骗的样子。
黎夕心生气了,敲他头,林木森就说其实那时候是他想要黎夕心一下子就记住他,说个9779又对称又好记,黎夕心肯定不会忘的。
一语成谶。
黎夕心记了十几年,在林木森离开她的五年里,她买了房子,还把这一茬编成了房门密码。
黎夕心对自己说,这么做不代表她忘不了林木森,而是她会永远记住,林木森就是个骗子,她有一天一定要找林木森报仇。
黎夕心开着车,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种遗憾,好不容易让她稀里糊涂地和林木森重逢,她却连个复仇计划都没想好,现在连林木森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复仇从何说起?
黎夕心那一天有不少事要处理,她先回家叫了家政阿姨收拾好屋子,把屋子里每一角都打扫干净后,她开始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装进大行李箱里,大半天过去,她扶着一把老腰坐在行李箱上把扣子扣上,坐电梯下楼,开车去了透明胶家。
透明胶是黎夕心关系最亲的小姐妹,她目睹了黎夕心和林木森相识相恋分手的全过程。
她俩小学起就认识,那时候他们开始用钢笔写字,橡皮擦不掉写错的地方,而那女孩儿有十足的强迫症,不喜欢自己纸面上有明显的错处,就超级爱用透明胶,黎夕心跟她坐同桌时天天都能听到她夸张地兹拉兹拉用透明胶的声音。
黎夕心从那时起就叫她透明胶。一叫就是十年。根本改不了口。
透明胶是兵姐姐,当初是政策加分,她这几年加盟了一个律所,赚得风生水起,还在海市落户买了房。
黎夕心到了门口,透明胶过来给她开门。
黎夕心之前常来,进去也很不拘束,换了自己常用的拖鞋,就把行李搬到了她惯常住的那个房间。
透明胶还没结婚。虽然她条件很好,不乏人追。但是黎夕心总觉得她这样飒气满满的兵姐姐,哪里还缺男人。她想象不到透明胶跟她哭诉自己想念一个男人的样子。能那么做的只有恋爱脑的黎夕心。
“老公。我又来投奔你了。”黎夕心放好行李出来,看到透明胶正在洗草莓,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办公的电脑。
透明胶初高中体育成绩一直拔尖,黎夕心则是个体育渣渣,黎夕心每次补考体育的时候都要抱她大腿。抱久了,每次黎夕心有难,她都下意识叫透明胶老公,好像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来来来。尽管来。再让我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磊......”
“代磊。”黎夕心接茬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人渣,他再骚扰你,我把他公司告破产,惹谁不好,非惹律师的好朋友。”
“没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这次解约以后,代磊就没有威胁我的资本了。”黎夕心过来,坐在厨房外的椅子上,接过了透明胶手里的草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草莓,黎夕心心里总有一股异样感。
“要赔多少啊?”透明胶出来,坐在黎夕心对面。
黎夕心歪头,手托了下腮,没有明说。
“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透明胶骂了一句王八蛋。
那句王八蛋又让黎夕心心虚了一下,她只会用王八蛋这个词骂那一个人。
“老公,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透明胶转头敲了几下键盘,听到黎夕心喊她,立马回头。
“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黎夕心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尽量让自己现在的情状看上去轻松随意,以示她内心的直白坦荡:“我昨天,把林木森给睡了。”
“谁?”透明胶转头,睁大了眼睛,短发一甩,显然是震惊不已。
“林木森。那渣男王八蛋。”
“林木森回来了?他不是去北市了吗?他回来了?”
“昂。”
“你确定你没认错?他真是林木森?”透明胶坐近了,细细察看黎夕心的表情。
“如假包换的林木森。我还能把他认错?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他现在身体如何?还是以前那么强健吗?”透明胶眨着大眼睛继续问。
这话问得着实奇怪,黎夕心眼色不悦,她怀疑透明胶在内涵什么,而且她已经掌握了证据。
“透明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黄了?你是不是想男人了呀?”
透明胶一脚踢了一下她小腿肚子。
“去去去去,现在说你和林木森的事儿呢。你们俩怎么碰到的?他现在在干嘛呀?”
“昨天我去辞职,然后公司一帮代磊的狗腿子和我往日交的那些塑料姐妹花要搞个什么欢送宴给我。我酒喝多了,叫代驾开车送了几个塑料姐妹回家,有一个贼讨厌的吐我后座了。后来我把她们送回家,就叫了洗车服务,那个来接车的人,就是林木森。”
“所以,他这是在海市打工?”
黎夕心又吃了一颗草莓,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哼。而且好像还待了叁年左右。”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谁知道呢?他就是个渣男,那时候说不定跟谁还谈着呢,怎么可能还记得我?”黎夕心正为他心烦,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心烦。
透明胶却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角,还被这个消息击打得发懵。
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认错林木森,唯独黎夕心不会。
黎夕心草莓吃了一盆,起来拿着榨汁机榨橙汁喝,透明胶知道她喜欢吃水果,一般知道她要来,透明胶都会买一个水果大拼盘回来,然后黎夕心弄水果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吃。
但是黎夕心那天准备心爱的水果拼盘时,她的心不在焉透明胶肉眼可见。
“你们睡了,然后呢?”透明胶走过去,问出了这个问题。
黎夕心听完,也是一肚子气,把盆放在水池里,擦了擦手,才手叉腰。
对呀,他们睡了,然后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这也是黎夕心想问的问题。
可是这问题本身就是个问题。它暴露了黎夕心的内心所想。
“就是睡了呀?难不成我还想继续跟他有什么吗?老娘才不吃回头草呢,而且他当初那么过分,他跟着别人跑了欸。他不是说他最恨嫌贫爱富的男人吗?可他自己就是啊!他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留恋,为什么啊!”
黎夕心越说越激动,说得鼻酸,说得眼红。
透明胶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黎夕心的肩膀说:“是,对,你刚刚那番话特别有说服力,你就是一点都不留恋他了呢。”
“滚,阴阳怪气的,不理你了。”黎夕心甩甩手,被透明胶那顿正话反说说得心虚得不行。
她去厕所里躲了躲。
偏偏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透明胶看着那上面的署名,拿到厕所门口,提醒她:“心心,你有一个汽车服务中心的客服电话,是否拒接?”
一般这种电话,要么是广告,要么就是诈骗,当然拒接。
结果就在黎夕心嘴型化作那个“拒”字时,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别别别,我要接一下。”
黎夕心只是隐约觉得,这个电话,可能会跟林木森有关。
“好。”透明胶打开厕所门,直接把手机递给裤子还没穿,坐在马桶上的黎夕心。
“喂,您好,黎夕心女士,我们很抱歉,昨晚的服务没有给您带来满意的体验。那么为您服务的这位0027号维修员是否有什么技术操作没有达到您的要求呢?”
“技术操作倒没有,主要是他的服务态度不行。”
“具体是什么态度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
“他还能站那儿呼吸就是他的不对!”
黎夕心脱口而出一句,把对面客服说愣了几秒。
“那他昨晚有没有解决您的用车问题呢?”
“这个倒还可以。基本解决了。”
“好的,我们会记录您的意见并反馈。你是否需要一星差评的维修员给您致电道歉呢?放心,他会用工作电话,盲号拨打,不会给您的隐私造成任何困扰。”
黎夕心忍不住笑了。总觉得这样的操作好矛盾,至少对她来说是矛盾的,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林木森打来,还是希望林木森就此能记得她的手机号码。
“需要。”
“好的,请您稍等。我们再次为您没有得到满意的服务体验致以歉意。”
就冲着这一连串的操作,黎夕心就已经对这个品牌的汽车服务中心好感加倍了,甚至有点责怪起自己的胡搅蛮缠。
客服电话挂掉之后,没过几分钟,黎夕心刚刚走出厕所。
一个服务电话又打了进来。
黎夕心没控制住表情,有点小得意。
摁下接听键。
“喂?”对面的声音先传过来。
就那个有点小俏皮的气泡音响起时,黎夕心就知道肯定是林木森。
黎夕心没出声,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反应留给了对面。
林木森确实是沉不住气的。
“喂?喂。喂......”他语气里带着哀求的撒娇意味。
“再不说正事浪费我时间,我现在就挂了啊。”黎夕心又一次口是心非。
“别别别别,我...我...”林木森还有点不好开口。
“挂了啊。”黎夕心不想看他掰扯,他不说她想听的,她也没那个耐心等。
“黎夕心,我想要你的手机号码和微信!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我真的很想要,很想要,很想很想。”
林木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虽说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总是很复杂,黎夕心不知道此时此刻内心翻涌着的感受是对是错,可在林木森败下阵一般哀求着词穷地对她说很想很想的时候,黎夕心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我只报一遍,要是记不住,你这辈子别来找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