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信自己是爱女儿的,只不过这份爱是有权衡的。
沈琼瑛耐心等她想通:我相信,如果有一场灾难在眼前,你和爸可以做到奋不顾身为我去死她喃喃低语,可是有时候,不是肯牺牲才叫爱。有时做人生决断,不假思索很是容易纯粹,有了盘算反而艰难变味。
她想问,当年出事为什么不肯报警呢?可突然惊觉,自己也从没有过那样的勇气,自己这些年来,其实活成了梅芳龄一样的人。
变了的是想要自由生活的意志和勇于担当的心,可她骨子里的羞耻感从未消逝。
她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堂堂正正开撕过去做个了断,就像上次小隐痛恨她不够勇敢她一点也不无辜。
自己都没有勇气为自己主张,又怎么可能寄托别人代为主持公道呢?ℝοùωёиωù.dё(rouwenwu.de)
梅芳龄听不清急了:小瑛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心结跟妈妈说,我们总要解开才能向前看!
沈琼瑛忽然意兴阑珊,她该问什么呢?问妈当年为什么不给够沈瑾瑜惩罚和放逐?让他有了足够的能量再来骚扰她?
在见识到沈瑾瑜的执拗扭曲后,她对这个已经不抱怨念了。就算失去了恰到好处的教育背景,沈瑾瑜也依然会找到她,掠夺她,而那样的他也许更加穷凶极恶,更加极端可怕。
她对贺璧也没了那么大恨,因为她有了小隐,这些年吃的苦有了糖味,她觉得很幸福,对报仇并不是那么执着了。
曾经的她想把贺玺送进监狱,在她的《荆棘蔷薇》完成之后,她也以为她终于有了那样的勇气,可事实是当贺璧试探时,她装聋作哑不愿深究。
这其中原因复杂,因为贺璧对她的几年陪伴不是作假,也因为她有愧对对方的细节但不管怎样,她确实是放弃了这个从跌倒处爬起、跟懦弱告别的机会,最终达成了不甚光彩的和解。
所以对父母还怨吗?其实也没那么怨了。就像梅芳龄说的那样,他们其实也不算刻意偏袒,事情换到沈瑾瑜头上,家里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像是这么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疏通了,再看回梅芳龄头上的花白,她有了一丝松动。
将心比心,当年怎样已经不重要,这么多年她逃避的是伦理,并不是为了逃避担当,对于父母年迈体衰的未来确实还存着一丝不安。
你知道吗,我找到当年欺负我的另一个人了,他也在这个城市。
原谅不代表接纳。
这么多年漂泊独立生活,对于当年那个连亓东市都没出过的乖乖女来说是不敢想象的,如今的她确实对过往看淡,但同时对于亲情的依赖也几近于无。
再接纳是有条件的。就像成年人更注重有效社交,如今的沈琼瑛也不再需要流于表面的关爱。
归根结底她心里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念想。
她希望真正的家人能不顾一切保护自己- -次,就像她的小隐一样。
梅芳龄迟疑了。
她知道长女这话是什么意思,其实她这么多年也不无悔恨。
她无心登台,婚姻滞涩,已经枯槁等死,早已不像年轻时顾忌那么多。
如果换了任何城市,如果瑾瑜做了律师而不是官员,她都会豁出去不再瞻前顾后,陪女儿折腾一场。
可偏偏瑾瑜他也在这个城市
小瑛、其实、其实你、你现在梅芳龄有些语无伦次:我听瑾瑜说你写书了, 还开了店子,过得不错不是说那件事可以不计较,但是法律也有追诉时效对不对?那就是说律法其实并不太鼓励旧事重提何况你也过得好,那个事都过去那么久
了,你追究它有什么意义呢?
沈琼瑛听到她这么抗拒,并不意外。她终归是可以放下了,再也不用因为离家出走有悖孝道感到愧疚。
见沈琼瑛起身要走,梅芳龄的心里话脱口而出,不是妈妈不疼你!哪个妈妈会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瑾瑜也在这里,到时候不是都毁了吗?跟十六年前有什么区别呢?你们两个都好好的不好吗?
我懂,沈琼瑛客气而疏离: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你看,时间过了十六年,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你仍然坚持当年的决定,我也从不后悔离家出走。既然没人真的实质性感到后悔,何必抛开分歧谈感情呢?
十六年前就是为了维护沈瑾瑜希望她妥协,十六年后如出一辙。她相信性别调换也是一样,但她多想也被偏爱一-次,想父母为自己奋不顾身一-次,哪怕她之后并不会让他们为难。
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是我们没有亲缘罢了。
你们的赡养费, 我过几天会一-次打过去。 她不欲多说,果断转身。
从刚才见她起身, 沈隐也从远处起身,过来汇合。
眼看女儿就要走,甚至看这态势大概永生不会见了,梅芳龄心焦如焚求助少年:小隐,快劝劝你妈! 别走!小瑛你怎么这么倔!
见哀求被无视,她头昏脑涨身形踉跄,不知如何是好。
永远失去女儿的痛苦和祖护儿子的拉锯之中,就像逼着她一定要选一个生毁一 个死-
边是瑾瑜站在昏暗的楼梯上对她说:这辈子除了我姐,我不会结婚生子。
一边是琼瑛拉 着她的乖孙转身诀别:你既然选他,咱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她被判了死刑般绝望惨淡,彻夜失眠的脑子浑浑噩噩,突然拽 住沈琼瑛的袖子,鬼使神差将某个- -闪而过的荒唐念头宣之于口:小瑛,你和瑾瑜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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