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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若是这群难民们有什么显赫的亲朋好友寻来,你记得报我。”
    高娄深思起来,若没有染病的,能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高娄说罢,抬脚道:“走吧,你今日带我的这条巡逻路线不错,以后都循着这条走。”
    “统领大人可还去营内看看?”赵力循例问道。
    “不去,脏。”高娄皱眉嫌弃道,“我可不想染上瘟病。”
    赵力偷偷啐了一口。
    心道:就你的命tm金贵,其他人的命都不值钱。
    ……
    等到赵力和高娄远去,阿桂和方喻同那股提着的气儿才渐渐松下去。
    他们大概明白,大概是碰巧撞上这位统领大人在安排赵力他们的巡逻路线,所以才差点撞上。
    阿桂已经蜷得身子都快麻木。
    方喻同作势要离开,却被她反手拉住。
    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就在此处躲着。”
    方喻同漆黑的瞳眸望进她的眼睛里,愣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他抿紧唇,极小声道:“那个统领大人,我讨厌他。”
    阿桂微微叹气,“我也讨厌他,可是……我们能拿他怎样呢?”
    “阿桂,这些难民,真的都会死么?”方喻同眸子里露出不忍。
    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难民大多质朴善良,大家相互照顾,同舟共济,彼此偶尔还聊上几句家中以前的光景。
    在方喻同看来,便如左邻右舍一般,至少有些情谊在。
    更何况,就算不认识,看着这么多陌生人一步步走入死亡的深渊,想想也是不忍。
    阿桂轻轻按着方喻同的手背,声如蚊讷,在他耳边细细劝慰道:“小同,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方喻同陡然抬头,望向阿桂。
    月亮不知何时移了半寸。
    月色如银,正好撒进她琥珀色宝石一般的眸子里。
    如同泛起浅浅的水光涟漪,美得让他呼吸一滞。
    脑子好像有些空,只听到她温软清润的声音。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淡眉弯唇如款款星月,轻声道,“小同,如今我们先逃出去照顾好自己,再想想有没有旁的法子救大家。”
    方喻同怔怔地听着。
    这句话,他曾听他爹说过。
    当时不过是听了释义之后撇了撇嘴,并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他听到阿桂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
    穷则独善阿桂,达则……最济阿桂。
    无论如何,保全她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正极小声地说着话。
    忽然又听到赵力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他们连忙继续往黑暗中藏身,一颗心又高高提起来。
    不过这次,赵力是一个人来的。
    他弯腰探下,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你们藏得深,我可生怕你们不慎发出什么声响来。”
    赵力有些欣慰。
    这俩小孩都不愧是他看中的,以后定前途无量。
    两人性子都不错,而且也经得起大风大浪。
    刚刚那样危急都没有露怯,也没有胆小怕事,始终藏得很好。
    看到赵力这样,阿桂和方喻同才敢从夹缝里爬出来。
    阿桂欲要行礼道谢,却被赵力一把拉住,“莫要再耽误,快跟我走。”
    赵力脚步极快,阿桂和方喻同几乎要疾走才能跟上。
    幸好两人这次都没带竹筐,轻装上阵。
    难民营是在一片空地上,后头连着苏安城的内河,前头抵着苏安城的城墙。
    两边的尽头则各有一片树林,有官兵驻守。
    赵力驾轻就熟地带着他们穿了一条林子里的小道,竟轻轻松松地就过了官兵的关卡,到了一条架在内河上的小石桥上。
    赵力脸色郑重地说道:“你二人下了桥往南走,便能看到投宿的客栈。这些银钱,你们拿着。”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顿了顿,低声道:“阿桂,你当时给了我二十来两银子,除去给小同买药的银钱和打点官兵的钱,剩下的我都没动,如今悉数还你。”
    “这如何行?本就送给赵大人感激之用。”阿桂一愣,连忙退却。
    赵力忽而笑道:“我用不着这些,我在苏安城有吃有喝的,朝廷不会亏待我们。倒是你和小同,没了父母,如今又刚逃出难民营,少不了花钱的地儿。”
    阿桂眼眶微红地看着赵力。
    都说出门遇贵人是人生一大幸事,她总算有了深刻体会。
    赵力又语速飞快道:“高娄的警惕性很强,他今日已经下令,让我们每日盘点难民营的人数,若我当值,还能瞒下,可若是换了人,我也不能保证你们俩逃走的事情是否瞒得住。”
    “不过为了避免城内百姓恐慌,想必他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你们。记住,只要避开城内官兵,就不会有事。”赵力宽慰地拍拍方喻同的肩膀,轻声道,“照顾好你阿姐。”
    “赵大人,你放走我们,不会有事吧?”阿桂有些担忧地咬着唇。
    “放心,高娄能知道是我放你们走的?再说,我都混多少年了?你们不必担心我。”赵力轻笑几声,走了没多远又忽然回头道,“对了,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城东落英巷的小酒馆找我。我若不当值,必去那儿小酌一杯。”
    阿桂望着赵力的背影,深深行了个谢礼。
    然后便拉着方喻同道:“天快亮了,我们走远些。此处是城南,我们走到城北去,离得越远越好。”
    “不去投宿了么?”方喻同疑惑道。
    阿桂比方喻同见多识广,轻蹙眉尖道:“城门早已关闭,我们半夜三更去投宿,店家定会生疑。赵大人的意思原本也是让我们等天亮后再去投宿。”
    方喻同懵懵懂懂点点头,又听得阿桂说道:“不过我们不去投宿,等天一亮,我们便去瞧瞧能否离开苏安城,趁他们还未发觉我们逃走之前。”
    “好。”方喻同听着阿桂略显紧张的语气,心跳也不由加快起来。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若是能离开这苏安城那是再好不过。
    苏安城内,此时是一片夜深人静。
    偶尔听到打更人的脚步声,两人便会蹑手蹑脚地躲起来,怕被人瞧见。
    幸好苏安城内没有宵禁,所以并未有官兵巡逻。
    偶尔也能遇见一两个行人脚步踉跄,似是醉酒而归。
    阿桂和方喻同小心地躲避着行人,因此耽误了不少时辰。
    两人走到城东时,天都快亮了。
    商议一番,索性到了城门口。
    瞧着今日能否有机会出城。
    不过两人有了上回的教训,只敢躲在极隐蔽的角落里。
    虽他们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除了有些面黄肌瘦,再无半点难民的样子,但小心防备些总是没错。
    城门口已有三三两两的百姓等着出城。
    有人挑着担子,有人提着包袱,似乎前些日子难民和瘟病的事情对他们都未造成任何影响,生活一如既往地安泰忙碌。
    等到城门一开,便都陆陆续续出城去了。
    瞧起来似乎很容易。
    可阿桂细心地看到他们似乎都递了个小木牌给守城的官兵,才得以通行。
    方喻同皱眉道:“也不知那小木牌是什么,我们没有那个,只怕是出不了城。”
    两人只好折返,找了处便宜的客栈投宿。
    舍不得花银子,便要了一间最便宜的,两人仍旧一块住。
    投宿的时候,两人打听了一耳朵,才知道那小木牌是官府发放的。
    别的州县不知道,但想要出苏安城就得有它。
    且每回出城都得拿着户籍去官府登记核对后,才能领一枚小木牌。
    出城时便要交给官兵,再一次确认。
    阿桂也是才知道。
    城中百姓都知道许多难民染了瘟病,不过他们倒是并未露出多少担忧之色。
    反倒都称赞这次朝廷处理得当,没让瘟病泛滥,还都说这次官府出钱出力建了个难民营集中收留了那些难民,不仅提供吃喝住处,还帮难民们治病,真是让人安心。
    所以这出城繁琐一些,他们也都愿意。
    阿桂和方喻同听着,不置一词,却心寒不已。
    朝廷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做法,真让人恶心。
    被骗去的难民们如坠地狱,行将就木。
    苏安城的百姓们也被蒙在鼓里,为之歌功颂德……
    回到屋内,阿桂将门窗关上,又检查了一遍屋内,才轻声道:“一夜未眠,你先睡一会儿吧。”
    “那你呢?”方喻同抿紧唇看她。
    “我守着你。”阿桂很自然地接了话,将屋内唯一一张床上的褥子铺开,又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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