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芊冷哼一声, 抱胸道:“若你现在跪下来道歉,那方才的事……我们看在芷怡的面子上, 倒是可以勉强原谅你!”
方喻同却当做没听到,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想明白了!刚刚是我说错了!这儿的不只是一群聒噪的八哥!还是一群又聒噪又蠢长得这么丑声音这么难听还出来扰民的八哥!实在烦得很!”
“你!!!”姜芊鼻子都差点儿气歪。
她从小都是被姜尚书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等子气, 这会儿也不管不顾起来,指着方喻同的鼻子骂道:“你居然敢这样说我!我要去告诉我爹!让他教训你!”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大,都津津有味地议论起来。
“就是,一个小地方出身的解元罢了, 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 敢得罪姜尚书的千金宝贝。”
“他会试考了多少名?怕不是底气十足?”
“考再好又如何,除非中了会元, 证明自个儿的能力,才有人会愿意为他撑腰, 不然得罪了姜尚书,只怕是仕途无望了。”
其实也有人觉得姜芊这泼妇骂街的模样很不雅观,亏她还是姜尚书的千金呢。但是谁也不敢直说啊。
于是都挑软柿子方喻同捏, 什么捧高踩低的话都说了出来, 冷嘲热讽的可恶嘴脸,听得阿桂蹙起了眉尖。
她身侧站着的方喻同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
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语气轻飘飘地低声道:“阿姐别怕,有我在, 今日这些人,我都记下了。”
他的掌心温热,贴着她腕上柔腻如酥的肌肤,好像一下子能传递过来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阿桂心中的焦灼难安都压下不少。
她轻“嗯”了一声,看向远处还在看榜的人群。
这里看不到榜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只能听到人群之间传过来的嘈杂声音,有人欢呼有人哀嚎。
她盼着那看榜的小厮快些回来,好让心里头那七上八下的感觉快些落定。
胸腔里狂跳的心,真真儿的快要蹦出来。
姜芊还在那边不屑地冷笑着,“中会元?有些人真是惯会白日做梦。有青右哥哥和晔春哥哥在,他还想中会元?可真是——”
“好消息好消息!小姐,方公子中会元了!左公子是第五!林公子是二十三!我这就回去给大人报喜!”陈皮狂奔着跑过来,满脸的喜意,一边大喊着,一边朝晏府的方向跑回去。
姜芊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脸色说不出的僵硬。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目瞪口呆。
会元。
还真中了会元???
阿桂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高兴得莹澈眸底都泛起了水光。
“小同,你中了会元!”
方喻同任由她摇着胳膊,半眯起眼,早就意料之中的他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淡淡瞥了眼旁边都吱不出声的一群人,没有再和他们多说一句。
因为不屑。
“阿姐,走吧。”他垂首低眉,轻轻勾起唇角,拉着阿桂回了晏府的马车上。
打道回府。
而姜芊她们怔怔地看着,面色不善,却不知该说什么。
晏芷怡跺跺脚,也跑回马车上。
心中却暗暗做了决定,以后和姜芊她们还是少来往。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她们还不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她不在京城的这些年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变成现在这般……
晏府的马车走后,姜芊她们还杵在原地,脸色都有些苍白。
这时,不远处沈国公府的马车上,沈青右不紧不慢地从上面下来,悠悠望向一脸喜色走过来报信的小厮。
“世子爷,您是第二!”小厮兴高采烈地报喜。
沈青右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只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晏府离去的马车,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芊她们几个,好像看出了端倪,连忙告状。
姜芊泫然欲泣地说道:“青右哥哥,刚刚那个方喻同那样说我们,你听到了吗?……他说我倒没什么打紧的,可是他居然连青筠也骂,这是连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么?”
沈青右收回悠远的视线,淡淡看了姜芊一眼,不以为意道:“他只是说看到了一群八哥,又不是看到了你们,何必对号入座。
姜芊语塞。
邴丹却忍不住反驳道:“可他也不该那样嚣张。”
“他嚣张吗?”沈青右轻笑一声,“你们没见识过他的才华,所以大概不知道,那等惊才绝艳之辈,有些脾气是应该的。”
“……更何况,是你们非议人家在先。晏大人诲人不倦,志洁行芳,他心甘情愿对学生好,学生们爱戴他,这都是好事,怎的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市井小人市侩的嘴脸?”
沈青右好像并不是向着他妹妹沈青筠她们,反而帮着方喻同说了不少话。
姜芊几个都被说得面红耳赤,不知该辩解什么。
只得垂下眼,乖巧规矩地听着。
沈青右没有再说她们,只是轻飘飘地看了沈青筠一眼,淡淡的眸光中夹杂着些许不悦和失望。
“青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沈青筠咬着唇,忍不住低声道:“哥哥,我方才一个字都没说……”
“可你也没阻拦。”沈青右吐字清晰,低声道,“你默许的态度,也算纵容。回家再说吧。”
沈青筠很怕这个哥哥,当即乖乖上了马车,一声都不敢再吭。
姜芊她们即便不是沈青右的妹妹,也吓得够呛。
别看沈青右平日里温和好亲近的样子,实际上他是最讲规矩也最不留情面的那一个。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好惹得很。
……
比起姜芊她们这边凄风苦雨的场景,阿桂这边,倒全是欢喜明媚的气氛。
林常坐在马车上,盘算着待会儿就写信回家,告诉母亲。
阿桂让方喻同也回去给陈爷爷写一封,一块寄回去。
她则没有直接乘马车回晏府,而是去街市买菜砍肉,打算做一顿好的庆祝一番。
没想到走了几步,却发现方喻同也没有回去,而是跟她一块下了马车。
“阿姐,我帮你提东西。”
“那陈爷爷的信……”
“不急这一天两天的。”方喻同嗓音清冽,漫不经心地说道,“殿试也就过几日的事儿了,等我中了状元,再一同寄信回去就是。”
阿桂失笑,睨他一眼,“你倒真敢说。刚中了会元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阿姐,我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方喻同勾唇笑笑,站在她身边,身姿挺拔如竹。
阿桂一愣,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论他说什么,当时她都以为是笑话,可后来也确实都一一实现了。
阿桂望向方喻同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却又见他眼中酝酿着坚定的笑意,朝她伸手道:“阿姐,若我连状元都中不了,又如何将咱爹从那重牢中救出来呢?”
熙攘闹市中,他不想让这些话被身旁那些来来往往的听见,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并不是十分铿锵有力。
可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了阿桂的心尖尖儿上似的,震得她耳朵有些轰鸣,鼻尖涌上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
意识到他一直都在惦记着救她爹的事,放在心上,为之努力。
她眼眶微红,望着他一直停留在半空中的修长手掌,“小同,谢谢你。”
然后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
即便是亲姐弟,这么大了,也不好手牵手逛街吧。
更何况,他们不是亲姐弟。
“阿姐?”方喻同被摁下去的手掌很快又抬起来,朝她伸来。
阿桂面上一热,垂下眼睑,装作没有看到。
手心却悄悄握紧,起了一层濡湿。
不能牵就是不能牵。
他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脾气倔得不行……
“阿姐?”方喻同长臂伸过来,凑得更近,带着催促的压迫感实在不能让人忽视。
阿桂咬着唇瓣,细眉软眼都不自觉染上了一层无措彷徨,好像在做什么极难的决定。
直到最后,她绷紧下颚,抬手将鬓边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才做贼似的轻声道:“只能牵一下噢——”
她将指尖搭在方喻同的掌心里,似蜻蜓点水般,几个呼吸就收回来。
只是脸已经红得不像话,耳尖也像在滴血。
她看不到自己的脸有多红,只是垂眸敛息,感觉快要烧起来似的。
可方喻同却什么都没说,也装作没看到。
只是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却不戳破,颔首望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水光流转的琥珀色眼瞳,忽而笑起来。
阿桂不解地望着他,“你、你笑什么?”
方喻同也装作不解地问道:“阿姐,你刚刚在做什么?”
“不是你要——”阿桂美眸里顿时泛出更深的疑惑,“你伸手是做什么?”
“是要帮你提鱼啊。”方喻同笑容盛极,嗓音清冽,“阿姐,你这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呢?”
“阿姐真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