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这才知道,这小厮也是和芦叶汀州她们一块新买来的,名唤沙全,被方喻同留在身边差使。
沙全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意,却看得阿桂头疼。
她别开眼,撑着下颌,轻声道:“初来这儿,还有许多东西要买,我就不在家里吃了,我带芦叶汀州上街采买去,逛完再在外头吃。”
沙全笑容变淡,面露难色道:“可是大人下午还有许多事,只怕陪不了姑娘去逛……”
这正是阿桂想听的话。
她心中悄悄舒了一口气,抿起嘴角道:“不碍事的,让他忙他自个儿的事,我们姐弟俩不拘于这一顿两顿的。”
沙全无奈点头,离开了玉桂小院。
他前脚刚走,阿桂便叫上芦叶汀州一块出了门。
生怕方喻同得信后赶过来,要推了他的事陪她逛。
她现在,怕见他。
……
十字长街,春风脉脉,吹得人心头舒泰,却抚不平阿桂轻蹙的眉尖。
其实阿桂没什么要买的。
她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避一避。
可没想到躲了家里那位,却不经意遇到了另一位她不想看见的——
左晔春。
第86章 喝酒 陪我一起?
左晔春穿着一身青白色窄袖袍, 眉目温润依旧,站在街边,身姿颀长, 芝兰玉树, 惹得不少经过的小姑娘偷偷瞧他。
但他的目光殷切,全落在阿桂身上。
“阿桂姑娘, 好久不见。”
阿桂面容平和,唇角勾出一抹疏离的笑意。
“左郎君可有何事?”
听着她略显凉薄的声音,左晔春仿佛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寸一寸往下沉。
他蹙起眉宇,低声道:“阿桂姑娘, 你是不是在、怪我娘?她说的那些话确实——”
“左郎君,你误会了。”阿桂打断他的话,白生生的小脸看不出分毫波动,“你娘是长辈, 我岂会怪她?更何况, 她说的什么话,我也都忘了。”
不怪谁。
因为我俩毫无关系, 岂谈得上怪谁?
望着阿桂轻淡从容的小脸,左晔春悄悄攥紧拳。
他知道, 她是真的被他和他娘伤透了心。
左晔春颤着指尖,哑声问道:“不知阿桂姑娘可有空,去吃杯茶?”
阿桂双瞳澄澈, 带着笑意拒绝道:“抱歉, 左郎君,我刚搬新宅,还要采买许多东西,只怕不得空。”
“那改日吧。”左晔春连忙改口, 生怕连改日,她都拒绝。
阿桂福了福身子,朝他温声道:“那我便先走了。”
左晔春痴痴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渐渐暗淡纠结。
她到底...还喜不喜欢他?
……
虽偶遇左晔春,可阿桂的心境却不会因他而起半点波澜。
倒是幸亏了他这一打岔,让她暂且抛却了和方喻同纠缠的那些烦恼,在街市上闲散逛了起来。
正是万花烂漫的时节,许多卖花的小姑娘提着马头竹篮,歌声清脆的在各个街口叫卖着。
牡丹芍药,棣棠木香,都是开得最鲜艳娇美的时候被摘下,洒上晶莹的露水,等着被同样娇美可爱的姑娘们簪到头上。
阿桂见芦叶和汀州瞧得眼睛发直,便买了三朵。
芦叶欢欢喜喜地给阿桂簪上一朵牡丹花,又与汀州互相簪上一朵木香花,开心得不得了。
稳重些的汀州也一直噙着笑意,合不拢嘴。
春日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阿桂逛了一圈,没找到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便带着她们去京城里最有名的酥香铺子吃点心。
芦叶捧着一口酥,好吃得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她忍不住感叹道:“姑娘对我们真好,以前我……”
话说到最后,有些哽咽。
汀州闷头啃着栗子糕,没说话,只是眼角也不由自主湿润起来。
阿桂心中微叹一口气,又捏了块一口酥放到她俩掌心里。
她也是苦过来的,虽然没有当过丫鬟,但她知道肯定比她以前还要难,她们才会不得已卖身来当丫鬟。
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她自然不会为难她们,反而力所能及地对她们好。
芦叶和汀州从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主子,感动得不知该如何说。
……
逛到黄昏将近,阿桂才带着吃饱喝足的两个小丫鬟回家。
芦叶更亲近她了,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汀州似乎也激出几抹活泼的性子,话也跟着多了几句。
不过刚到玉桂小院的门前,两人就齐齐住了嘴。
阿桂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原本脸上轻淡的笑容微微凝固。
只见方喻同懒洋洋地倚在廊下,神情闲散,长腿支着。
与她四目相对,他勾着嘴角,半眯着眼问道:“阿姐逛了一日,累不累?”
阿桂点头,掐着眉心说道:“是有些乏了,芦叶,扶我进去睡吧。”
“是。”芦叶脆声应了,扶着阿桂往里走。
方喻同就挡在门前,越靠近他,阿桂的心口就跳得越快。
直到可以闻他身上浅浅的香味时,一颗心更像是快蹦出了嗓子眼儿。
“等等。”方喻同忽然伸手,拦住了她们主仆二人。
他斜瞥芦叶一眼,直接从腰间取下钱袋子扔给她,“去街上打壶好酒来。”
芦叶下意识看向阿桂,好像有些迟疑,在等阿桂的命令。
方喻同嗤笑,神色隐约可以瞧出些许不悦:“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忘了你是谁买来的?”
“奴婢不敢。”芦叶连忙低头,却悄悄攥着阿桂的袖口。
嘴上说着不敢,还是迟迟不肯动身。
汀州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紧紧扶着阿桂的另一只胳膊,与她沆瀣一气。
趁方喻同在气笑之前,阿桂长睫微颤,轻声道:“芦叶,你去买吧,要最好的酒。”
芦叶这才乖乖应了声,快步离去。
方喻同看向汀州,“你陪她去,多提几坛回来。”
汀州也下意识看向阿桂,直到她点了头,才脚步匆匆去追芦叶。
等她俩走后,院子里安静下来,阿桂感觉自个儿仿佛能听到方喻同的呼吸声,不由放缓了呼吸。
“阿姐,我中了状元的庆功宴,你似乎没给我摆。”方喻同要笑不笑地提醒着,语气里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幽怨。
其实早就摆了,只是那时她以为他马上要当驸马郎,在宫中陪着圣人和公主宴饮,所以就没等他,和晏芷怡她们一块吃了。
想到之前她心里头那股泛酸的醋劲儿,阿桂都仍然有些不可思议。
她竟然,会有像个醋坛子的时候。
阿桂咬着唇瓣,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方喻同已经替她答了。
“择日不如撞日,阿姐今日就陪我喝一顿吧。”
阿桂抬起微颤的长睫,绵糯的嗓音似黄鹂,“就、我我们俩?”
“是啊,就我们俩。”方喻同眼神不可名状,似笑,又似在怨,“毕竟阿姐,不是都已经同其他人庆贺过了么?”
阿桂想逃。
却发觉他身子一侧,将她逼得后背抵着廊柱。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偏偏他还俯下那颀长纤细的身子,长臂撑在柱子上,衣料微微擦过她的耳尖,好像摩擦得生了更多滚烫的热意出来。
他上挑的尾音,像是含了危险的小钩子。
他问她:“为何总觉得,阿姐近日有些在躲我?”
阿桂心里咯噔一声,哪敢承认。
她抵着他的胸膛,目光微颤着迎上他深邃探究的眸光,“没有的事,你怎会这样觉得?”
“没有吗?那就好。”方喻同倒是没有太过纠结这事,只是勾起唇角,站直了身子,“既然阿姐没有躲我的话,那陪我庆贺一番总是可以的吧?”
“应该的。”阿桂立得端正,喉咙发紧,却强自露出一个温和浅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