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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明镜在将人安顿好之后还是想笑。
    虽然不厚道,想想留在冥府陪他的是个好哄骗的小傻子,也不错。
    但无论十六岁的陆渊源真面目如何,朱明镜还是觉得现在的人更有魅力。
    所以他得去找找恢复原状的办法。
    正巧乌舒没事了,他携陶岸而来,朱明镜将事情简单一说就听陶岸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朱明镜追问,他才道:“初见陆小兄弟的时候,我就探知过他的记忆,那时候就觉得奇怪,原来是这样。”
    记忆中所占比重不少的人,无外乎亲友挚爱,可他问那人是否是心上人的时候陆渊源否定了。
    “记忆混乱而已,并不是消失了。”
    乌舒苍白着脸庞没好气道:“不至于要冥主大人去寻吉光片羽。”
    冥府与人间的通道,散落其中的记忆,多有不甘之辈去寻,身怀宿孽,不在少数,但其实也没改变什么。
    故而好多寻回记忆仍求不得的人,后来人称这样的人叫“死心眼的二傻子。”
    当然更多的是找也找不回的人。
    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做“二傻子”!
    堂堂冥主大人被人呛声还不敢反驳,不过到此时朱明镜也猜到了是何缘由。
    “禁术?”
    自由和平的时代再说什么禁不禁的很有年代感,但那是久远流传下来的术法,被人造出来自然有用处,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实是因为要等价交换。
    施术之人承受同等的伤害。
    乌舒要给陶岸的时间,付出的是自己的时间。
    那么陆渊源的记忆混乱必然是他曾经扰乱过旁的人的记忆。
    不做他想,朱明镜可以肯定那个人是谁。
    霓鸿。
    微妙的界限啊!
    陆渊源有理由以禁术将霓鸿送过冥河。所以冥府才说,也许陆渊源并不适合做行走人间的冥府公员,只图一个强势合理的身份,放着现成的大树也好乘凉。
    “所以陆小兄弟这是作弊?”
    陶岸下意识就这么说,倒也不难猜测,他们活得光阴里连头顶的天都换过了,早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朱明镜走的有些远了,顿了脚步沉声回道:“不是。”
    陆渊源要真有这么狠心,这么不择手段,哪会在人间独行这些年?他要是真这么有胆量就不
    会等到现在了。
    既知症结所在,朱明镜也该回去陪陪当自己十六岁的陆渊源,省得把人搞丢了。
    朱明镜不知道他不在的片刻内,,那人此时正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抱臂自省。
    “发生了什么呢?我怎么会在这儿?方才那人我肯定认识的……”
    奇怪的是初初醒来时的茫然在见到那人的时候都有了着落,陆渊源竟然觉得安心,只小憩片刻,清醒的时候已然好了。
    他苦笑不迭,“师父留下的东西真不能随便用啊!说好的三五日,不定时发作的记忆混乱,还乱得乌七八糟的。”
    幸好今日是第四日了,按照犯病的时间间隔和概率而言,应当是不会再犯了。
    整理好自己抬脚出门之际,就见朱明镜迎面而来。
    陆渊源:“……”这可如何是好?
    “你这是要去哪?”
    “我……就是去……找你。”
    朱明镜一瞬惊愕,便将其理解为这是类似于生物落地之初到对第一眼见到的人的依赖之感。
    “我又不会跑,你等着就是。”
    这话不知刺激到了陆渊源的哪根弦,他立即回道:“胡说!”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无异于自爆的行径。
    ……
    “二十五岁的陆渊源,回来了?”好快哦。
    朱明镜还有些莫名的遗憾之感,就听陆渊源一顿抢白。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是你先开口的,我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不算欺骗,还有我应承了等你回来,只是迟迟不见才想出去寻的。哦,对了,还有乌舒和陶岸,他们怎么样
    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二十五岁的陆渊源碎碎念的时候虽然可爱,但总有些可怜。
    可朱明镜问的不是这个,他只好重新问一遍。
    “二十五岁的陆渊源应该拥有的完整的记忆回来了?”
    陆渊源摇摇头,后又点点头,他也说不清这该怎么算。
    “没有记忆,但我从别的视角看到了,在来冥府之前。”
    最后一句话大可不必,虽然残忍,但也是事实。
    不过朱明镜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他淡淡一瞥,波澜不惊回道:“哦,是么?”
    陆渊源:“嗯,是的。”
    无论内心掀起多少惊涛骇浪,他此刻都只能这么回答。
    前尘镜里的陆渊源以凡人身躯入冥府,冥主大人一力担责,执行官阮离白将嘴皮子磨破了也没能让冥主大人放手。
    老琵琶那时候就贱兮兮地说:“他都是个名副其实的万年单身狗了,是人是鬼的,难得他乐意啊!”
    冥府之众奔走相告:“冥主大人万年铁树开花了!开的还是朵扶郎花!”
    哎呀,白瞎了痴楼相思楼主霓鸿的一片心意。
    可陆渊源说句老实话,若非前因断了他与人间的联系,只凭前尘镜里那些平平无奇的场景,他真不知因何心动,又缘何至此。
    朱明镜只是有个冥主大人的头衔在身上,多半事宜还是阮离白来做,陆渊源初到之时就是每日到东区,听那些哭哭笑笑的人间世,少不得被冥主大人安慰一番。
    风月情话听得多了,淡如死水的心也难免心生涟漪。
    之后的冥主大人做了什么呢?诛心之策。
    “除非你死了,否则不能留在冥府,但你还有人那短暂的一生要活,且等你活过。”
    铁石心肠啊!
    我说,走了啊,你还说,快滚啊。
    那时候的陆渊源在心底重复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还是忘了。
    “我知道你历经岁月长河,陆渊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所有的时间于你而言也太过短暂。可对人类而言,百十年的光阴对于丢弃了惊鸿一面的人,会见到的人太多了。他们会退而求其次,他会喜欢别人,他甚至会生儿育女去过他属于人类的平淡的一生。”
    “但记得的陆渊源不愿意,我恳求你,别等我死,等我回来。”
    这话他没说出口,但朱明镜说了会等他。
    可是,原来“等你活过之后……”是在哄他。
    于是有了现在的陆渊源。
    但他现在开始怀疑南乐给的前尘镜说不定就跟师父留下的书册一般不着调。
    否则这样轰轰烈烈的相认场面怎会以“哦,是么”和“嗯,是的”终了呢?
    “乌舒和陶岸的事处理好了,南境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冥主大人对冥府各个地区都没有多余的喜欢和讨厌的情绪,只不过兰桥渡与东区隔岸相望,北域和南境是他不必操心的地界,便对东区上心了些。
    但他依然不怎么喜欢待在南境,潜移默化中以自身供养着南境的物妖便罢了,左右他是冥主,冥府在他掌控之下,职责所在,可真正到南境的地界上就不怎么开心了。
    横生的枯木,不开眼的玉石还有那许多他叫不上来名字的物件,疲累不堪。
    乌舒和陶岸知道这个情况,临别之时他还在嘲笑,“死鸭子嘴硬!”
    只是为了接一个无足轻重的下属,可代劳的不在少数,执行官阮离白,还有那时常跟在冥主大人跟前的老琵琶南乐,最不济便是冥河畔的朝朝和白朗都有的是空暇,何必亲自来呢?
    冥主大人施施然看他,洒脱不羁迈步,见陆渊源还在拖拖拉拉与陶岸告别,方才皱道:“你快点。”
    陶岸对陆渊源轻声道:“你这心上人,也难怪不肯说,实在惊为天人啊!”
    一时间分不清是褒是贬,但不得不说,陶岸真的厉害,测谎仪再加读忆师 。
    陆渊源只好笑笑,这回没有否认。
    朱明镜嘴上让他快点,脚上却不见分毫移动,陆渊源也没很多的话要跟不太相熟的陶岸说,很快就过去了。
    南境到冥主大人府上这一路说长不长,但一直沉默也不是回事儿,陆渊源只好先拉开了话匣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那段往事的记忆?”
    “之前只是猜测,听你说起才确认了。”
    若非早已猜到,朱明镜也不会那样波澜不惊,也得亏陆渊源并未对此多加掩饰。
    朱明镜说:“你那时候只说冥府东南北三区,并未提及西边的兰桥渡,新入冥府之人不可能这样了解。”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笑道:“你不在意这件事吧,我是否知道你有了那段往事的记忆,你其实不怎么在意。”
    这话说得无情,好似陆渊源是那等厚颜无耻骗人偏心后还无畏无谓的负心汉一样。
    实打实的冤枉啊!
    “没有不在意,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自作主张想来一次心照不宣,我很想你知道后问我,绝不是不在意。”
    但陆渊源活在当下,也不是那样在意,毕竟……那是遥远模糊的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等回去后你就是冥府公员了,其实也还是要长驻人间的,与人类没什么差别,但这个职位你可能还不太了解……”
    “我了解。就是不得善终嘛!”
    朱明镜的话哽在喉头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陆渊源轻飘飘堵了回来,彻彻底底把他的那点不甘和飘忽不定全压在了心头。
    “做人的时候才叫不得善终,可你看那些善终的人类也无非就那样。我这样的该怎么说?那
    叫非生非死,非人非鬼,通阴阳,晓天理,多好的事,旁人还羡慕不过来。”
    除此之外,永世孤寂。
    大约,会和如今的冥主大人一样?
    那可真是……幸甚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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