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阴驾马回旋,有将士挥动旗帜,所有将士斩杀完手边的魔妖后偃旗息鼓。
“做得好!明日再杀最后一波,这番魔妖祸乱就告一段落了!收兵,回程!”
苍穹如血,空气充斥着硫磺的味道。
时九柔明显觉得味道比之前要淡薄了一些,流风吹进浑浊空气的山谷。
遥远处的天坑被流风吹着,天火反而稳定下来,不像之前那样忽高忽低,从坑中爬上来的魔妖也稀少了很多。
“那是怎么回事?”
车阴的战马并立在他们身侧,他夸赞了时九柔一番,而后解释道:“红魍山的魔妖之所以好处理,是因为有周期性,天坑每三年便有一次大震动,魔妖才会爬出来。如今这次震动已经过去了。”
“无人探究过背后的原因吗?”时九柔转向纪少瑜。
纪少瑜对她摇了摇头,面色平常。
“小姑娘就是问题多。”
车阴笑呵呵地又想来拍拍时九柔的肩膀,被时九柔轻巧地躲过去。
车阴老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知轻重这个毛病有受不住。
“回镇上去,哥哥我请你们两个吃一吃高玄的美食。”
时九柔感受到纪少瑜瞥来的目光,目光里有一点点调侃的意思,她回想起自己做人家鱼宠给人家打工的日子,馋得要命,天天摇头摆尾只为一口吃的,默默把头别了过去。
时九柔社会性死亡:别看我,不就吃你两顿饭,至于么!!!
纪少瑜收回含笑的目光,身下战马跟着车阴,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内窥体内的百珍袋,里面死去皇帝留给他的鹤印在天坑的火稳定后离奇地闪了两下,仿佛收到什么东西的吸引一般。
虽然只有幽微的两下闪烁,但是纪少瑜还是注意到了。
凌渡海一定不知道还有鹤印这回事,毕竟这是连他这个当了许多年太子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纪少瑜还记得最后见皇帝那面时,皇帝曾说:“纪氏王朝有许多隐秘……皇族千年来有一件传世的宝物与秘密,这枚鹤印是那件宝物与秘密的钥匙。”
那么会不会有秘密埋藏在红魍山的天坑附近呢?
既然鹤印中的秘密有关整个纪氏王朝,又是最隐秘的东西,那他拿着这枚鹤印,就一定要找出来。
纪少瑜分了一半的心神在思索鹤印的问题上,他分散迷茫的情绪就这样找到了一个着力点——帝京是暂时回不去了,与手握凌氏与鎏氏两大家族的第七境界高手凌渡海相比,他羽翼未丰难以抵抗,那何不另辟蹊径。
老国师的话犹在耳畔,昭曦神君等候三十年,他才十九岁。
老国师……
时九柔感受到纪少瑜的情绪中微弱的沉郁,她自己也在想很多事,于是以手指戳了戳纪少瑜的后腰,开口问。
“你说我们从帝京逃了,那帝京成什么样子了?老国师会回帝京吗?小国师在宫中安全吗?佩安侯侯府其他人怎么样了,豆奴儿和舟崖能平安无事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纪少瑜。
“凌渡海不会让老国师回去,圣清山在罗州边境,我们那时忘了,罗州是凌渡海的老家,罗州妖祸起,圣清山震动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老国师应该被他以圣清山架住了。”
天师派是很神奇的一个存在,自天师派创始起,他们既是臣子要听令于皇帝本人,也疏离于朝堂之外,可以在政变之中孑然一身,无动于衷,即便如此新帝也不得迁怒。
但他们不可违背的使命是守护圣清山的龙脉与封印妖魔王之骨,所以只要王朝还是纪家的天下,不管乱成什么样,都不得背离圣清山。
“至于小国师,凌渡海但凡脑子清楚一些都不会动他。其余的人……”
纪少瑜长长叹了口气。
时九柔想着豆奴儿,心都要碎了。
千里之外,昭赟王朝,帝京。
小国师所在的地方整晚似乎被下了结界,他睡得意外深沉,丝毫没有听见明阳宫中的动乱,也没有看见火光冲天,所以当他难得地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
后知后觉的小国师忽然发现,变天了。
鸾凤阁被烧毁,小鎏氏直接入住了天子燕居曦和殿,鎏元卓立马送了侄女鎏觅寒进来,破格封为贵妃服侍小鎏氏,据传凌渡海将在三日后抵达帝京,镇海将军府扩了周边两条街,直接挂牌“摄政王府”。
太子勾结南海鲛族二公主殿下弑君逃离,已被下了海捕文书全国通缉。
东宫封锁了,小国师以纸鹤联络师父老国师,纸鹤没有飞出明阳宫便被拦下烧了。
他现在宛如一个聋子瞎子,更是个傻子。
第48章 “请问您是在找我吗?”
小国师在宫中行走依旧没有人约束他,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去曦和殿找小鎏氏,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在曦和殿门口驻足徘徊,等了许久,有些沮丧地转身离去, 却撞见穿着绯红流仙裙的凌绮雯与宝蓝色宫装的鎏贵妃, 她二人盛装华丽, 身后跟了长长的宫人队伍,众星捧月地朝着曦和殿走去。
小国师眼里亮起光来, 他伸出手要拦下凌绮雯,向往常一样想跟她说话。
凌绮雯不日将封阳亿郡主,她嘴角挂着高傲的笑意, 直接越过他身边,和新册封的鎏贵妃两人亲热地同行, 她们丝毫不见国丧的哀色, 头颅高昂, 无所顾忌地穿着明丽鲜艳的颜色, 连样子也不屑得一装。
曦和殿对小国师紧紧闭上的门就那样大开,他立在原地, 鲜衣怒马的少年双肩陡然一沉, 澄澈的目光中涌现痛苦色神色。
老国师曾说他心性过于单纯,叫他来宫中历炼, 学着体察人心。
小国师好像忽然明白了一点,比如凌绮雯从现对他的温柔小意并不是真的, 对太子的也可能是假的。
那他曾所说的所做的, 简直比折子戏里还要可笑。
他只是见过的太少,却不是傻。
譬如眼前所见,谁得利谁失意,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他绝不相信少瑜哥哥会是个弑父杀君的人,也不可能勾结海族叛国。
小国师踉跄两步,深深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紧紧闭上的曦和殿大门,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恍惚间听见呜呜咽咽的女子哭声,抬起头,见昨日灯火通明、今日封锁清寂的东宫就在眼前。
墙角处一个少女侧着身子,怀中捧着什么,哭得伤心。
小国师走近去看,少女嚯地站了起来,用手背猛擦两下眼泪,手中拿着一根遍体通红的短杖直对着他,放出一道流火。
小国师闪身,让流火落在身后地上,错愕地呼道:“容安公主!你做什么?”
容安公主看清楚是小国师,眼中犹有些警惕,她嗫嚅道:“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哥哥已经不在宫中了,你们还想要做什么!”
小国师不知如何解释,脸色红涨。
“嗷呜——”
恰在这时,被容安紧紧搂在怀中的肥胖猫咪自她宽阔的袖子中露出头来,痛苦地嚎叫一声,打破了两人间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容安公主手足无措地抱着猫咪,她从不喜宠物,所以乍然接触到猫咪,又是一只受伤的猫咪,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帝并不怎么宠爱她,以至于她在宫中像个隐形人,还没有人顾得上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从自己的宫殿中翻墙流出来,到了东宫附近,正触景伤情中,一只猫咪从墙角狗洞爬出来,背上被砸出一个极大的伤口,血迹斑斑。
小国师一眼认出,“豆奴儿!少瑜哥哥最喜欢的那只猫。”
他伸出手要接容安怀里的猫,容安警惕又迟疑地看他。
“你放心,我能救!”小国师不善表达,只车轱辘话来回保证,“我对凌姑娘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了……少瑜哥哥绝不可能,公主殿下你知道的。”
豆奴儿又哀嚎一声,容安吓了一跳,将它抱给小国师。小国师施法疗愈豆奴儿,豆奴儿却一个劲地发抖,即便伤好了也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罢罢罢、你养着吧。”容安有些泄气,她向来不讨小玩意的喜欢,更何况这是哥哥的猫,由小国师照料反而比她这个身份敏感之人照料要好。
“公主知道原先东宫里的宫人都去了哪儿?”
容安眼眶红红,摇摇头,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人。
“还能去哪,多半都发配去了辛者库或者浣衣局,身份高些的大抵是要被抓去拷打,屈打成招得一份伪证,好朝哥哥身上使劲泼脏水,这宫里的事从没新鲜的。”
小国师眸光一暗,“若我想救一救他们,公主觉得可能吗?”
容安瞥他一眼,“小国师以为呢?”怎的如此天真?
小国师握了握拳头,他以为,或许可以。
……
曦和殿里,小鎏氏端着温柔端庄的笑容,像个假人一般一动不动,捧着高高鼓起的腹部就那样坐着
——她那日就死了,如今不过被凌渡海用水灵气撑住肉体,成了活死人一般的傀儡。
鎏贵妃和凌绮雯两个人面前的却是凌渡海的魂体,同凌渡海本人不能说十分相似,但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只是身型虚透,和肉身有些微差别。
“摄政王大人修出的魂体同肉身一般,果真法力高强,有您镇国,乃我昭赟之福。”鎏贵妃眸含春水,秋波传情,一双眼睛生得分外妩媚,朱唇微启,吹的全是彩虹屁。
凌绮雯心里掠过一丝不屑,如小鎏氏如鎏贵妃,皆是些没有追求的女人。
“爹爹,废太子如今满朝人人得而诛之,小国师还在宫中要如何处置,那个容安向来与女儿合不来,又要怎么处置才好?”
“第七境界在当世是罕见的高手,在以前却不是,三百年前我昭赟有数不清的第七境界,乃至第八、第九境界也是有的。”
凌渡海瘦削的脸上两道高高鼓起的眉弓骨,使他温声说话时都显得很阴气。
凌绮雯见他先回答了鎏贵妃,鎏贵妃也丝毫不遮掩仰慕崇拜的意思轻轻点头,不由得心中郁结一口气。
凌渡海转而才对她说:“老国师对小国师犹胜亲子,他必须要被扣押在宫中,至于容安……”他摩挲着下巴,恶意满满地笑了一下。
“摄政王殿下,小国师又来了,他在殿外求殿下让他……”
周定鹤叩门进来,低着头,好似为难地很,心里却小国师失去理智的行为而感到暗爽。
他掐着手指盘算,最大的两个劲敌中,太子纪少瑜已经彻底出局,而小国师频频犯错。
“他求什么?”
“他求殿下让他将废太子身边的罪奴舟崖放给他。”
凌绮雯笑了,她对不知内幕的鎏贵妃解释道舟崖是个多么无关紧要的人物,鎏贵妃也捂着唇低低笑起来。
凌渡海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说:“放给他也不是不行,只要舟崖松口承认废太子对弑君早有图谋。说来,既然他这么空闲,不如就在临渊阁替小皇子作满三月祈福不得出来。”
周定鹤阴阴一笑,摄政王不愧是摄政王。
“另外,容安公主因兄谋逆,自知惭愧,自愿入道成为小国师身边道女,一并迁入临渊阁为小皇子祈福,不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