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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后桦瑰立在桥头,未戴宝冠,只简简单单用飘带将头发束起的,端庄如玉地笑着,对时九柔招手。
    “我答应帮纪少瑜,他会顺利脱身,我给了他南海龙族使者的名头,你不用再担心他。澜澜,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桦姐姐。”时九柔朝桦瑰走去,身上鲛绡双面织成,光明时为蓝,光暗时为绿,两色交织,如云如水。
    腰肢纤纤,步步生花。
    “我希望留在高玄,我想要舞州山上一片庄园,远离南海,独自生活。”
    “好。”桦瑰握住她的手,忧心忡忡又欣慰道,“你忘得了他?”
    “纪氏皇族怎么会娶一位鲛人为后,即便将来力排众议,我也最多是明阳宫中小小嫔妃。荥瀚国的宸贵妃终身忌惮原后,我堂堂南海鲛族公主,又有北海龙族血脉。我绝不愿意仰人鼻息,为作伥鬼。”
    时九柔呼出一口气,桦瑰答应她助纪少瑜,纪少瑜不仅能得灵泉,还可得南海龙族鼎力相助,她可以不留任何遗憾地去高玄隐居。
    最后,还有一件事。
    “桦姐姐,你这次突然折返南海烛宫,我要和你一起去。”
    桦瑰惊异,劝她:“我来清理门户,你不要脏手。”
    琅澜死得冤枉,将皮囊和幻术都留给她这个后来者,先鲛后更是凄惨,留下孤女由人构陷欺负。
    时九柔白得琅澜躯体,她关联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因果,是要平了琅澜的遗憾。
    时九柔掷地有声,缓缓道:“琅瑶杀我母后,害我流亡,她胸口一刀,一定要由我来动手。”
    桦瑰看了她良久,终是轻轻叹气。
    “好。”
    “澜澜,长大了。”
    桦瑰牵着时九柔的手,双双从高悬的藤桥之上跳入深不可测的幽暗湖水。
    水花几乎没有溅起,只冒了一串浅浅的泡泡。
    时九柔有些恍惚,她想,若鲛族去奥运赛事上跳水,是否会一直夺冠?
    转念,她吐出一串泡泡。
    回不去了,这是苍流世界,而那是她的前半生,另一个世界。
    时九柔闭上双眼,在水中如入无人之境,双腿化为鱼尾,跟着桦瑰从一道五彩斑斓的珊瑚路中穿梭而过。
    “这是南海直通北海的珊瑚栈道。”桦瑰解释道。
    时九柔全身浸在水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纪少瑜到底有多么不同,海水划过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侧线时,逐渐感知不到凉意。
    她与海洋,是一体的。
    再次浮现出水面的时候,海水在夕照中泛着火红的光,波光粼粼分外靡丽。
    桦瑰牵着她的手,带着北海龙族十八武士,直奔向南海龙族,烛宫。
    桦瑰的速度快得让时九柔有些跟不上,第七境界的高手可以搅动海上风起云涌。
    “老龙后此时不在烛宫,我是刻意借口回北海,琅瑶身边的高手夕潮、闵悲二将皆被她调离,此番杀她措手不及,让她不能在别人面前颠倒黑白。”
    桦瑰音色泠泠。
    一瞬间,琅瑶的瑶湖殿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九柔跟着桦瑰破门而入。
    琅瑶怒声问:“是谁?”
    比桦瑰更快,时九柔掌心处一把深海玄晶打制而成的长镰刀已经浮现。
    桦瑰含笑不语,时九柔感知到她在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时九柔挥动镰刀,对着琅瑶花容失色的面孔,道:“是我啊,好姐姐!”
    第75章
    时九柔在笑, 眼角弯弯,声音清甜柔美。
    她就静静地立在那儿,身后是富丽堂皇的龙宫,那些燃着珍贵鲸膏的铜灯、坠叠曳地的珍珠纱幕刹那间黯然失色, 所有人的目光似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控制住而不得不凝在她身上。
    薄如云水的双色鲛绡不露声色地勾勒腰肢线条, 姝丽绝伦的面庞从海藻一般的长发中露出, 一抹笑靥明似烟霞,又灿若繁星。
    无需珍宝来衬托, 亦不用明灯来照耀,她自是珍宝,熠熠生辉。
    长柄巨镰无声地横在她身前, 泛着冰冷的光。
    她持着镰刀,像是百花丛中蛰伏的荆棘, 于姹紫千红中狩猎收割, 甜美与尖锐并存。
    “琅澜——!你, 你怎么回来了?”
    琅瑶身侧的侍女瑟瑟发抖, 一片茫然,反倒是琅瑶立刻从巨大的诧异中回过神来, 她尖叫着, 目光难以置信地在时九柔和桦瑰身上来回变换。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琅瑶嗫嚅着唇, 跌跌撞撞坐在床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桦瑰, 亦不忘尖刻地挑拨离间, “龙后,她才是那个与龙王自幼订婚的人,我不过是权宜之计顶替她嫁来的。”
    桦瑰冷笑一声, 用手在鼻尖煽动。
    时九柔朝琅瑶走去,缓缓释放龙威——她原先不会,是桦瑰教她如何调动母系血脉中残存的一点北海龙族的血。
    琅瑶的脸由白转红,又一点点变得死灰一片。
    “你骗我!”她愤恨地等着时九柔,咒骂道,“琅澜你竟有龙族血脉,与桦瑰早就认识的是吧。你原来不是不愿嫁龙王,只是你知龙后是她,你让她的!”
    桦瑰手指轻抬,茶壶中的滚水泼在琅瑶脸上。
    “死到临头了还要搬弄是非。”
    琅瑶惨叫一声,捂着脸,看向桦瑰,另一只手悄悄摸去枕下。
    “死?琅澜杀我么,堂堂龙后默许一个叛徒鲛人在龙族烛宫里杀死纳征问吉的龙妃,说出去不好笑吗?”
    琅瑶指着桦瑰身边北海龙族十八武士,诘问道:“桦瑰,这是南海烛宫,你带着北海的武士是什么意思,不怕龙王和母后知道了处罚你么?”
    “你没命告这个状。”桦瑰勾勾唇角。
    时九柔拿着镰刀朝琅瑶走去,反派死于话多,她虽然不是反派,但就怕万一再和琅瑶聊一会儿,此后续集拖拖拉拉又没完没了。
    她真的没心情和折磨琅瑶,欠她的帐一笔也不会算少,但多余地,是半句话都不想和琅瑶多说。
    “我经验不熟练,杀你可能会很痛,忍着点哦。”
    镰刀落下,忽而顿住。
    因为时九柔听见琅瑶举着传音镜,嗓音颤颤巍巍地说:“你喜欢那个纪少瑜对不对,他现在在偌珑手中,你敢杀我,我让他死!”
    时九柔这回真的笑出了声,不知是不是原身琅澜对琅瑶的恐惧太深,亦或是此刻琅瑶已经紧张心虚到漏洞百出,失了往日的水准。
    时九柔竖立镰刀,坐在琅瑶床边,挑眉道:“你传音吧,你看看偌珑会不会杀纪少瑜。”
    琅瑶略懵,她本能疑心时九柔诈她,便要拨动传音镜。
    桦瑰拍拍手,瑶湖殿中所有琅瑶的人都被控制住,烛宫一片寂静。
    桦瑰将雪片似的供词尽数砸向琅瑶的脸上,手中有一块留音石,她敲动留音石,里面传来琅瑶同夕潮与闵悲的一段对话,是琅瑶通敌凌渡海的直接证据,还有这次琅瑶如何勾结凌渡海,成为凌渡海搅动人海之战的一环。
    桦瑰:“这些共有三份,母后、凉循各有一份。你派出搜寻阻杀澜澜的闵悲已被凉循亲手斩杀。今日种种,皆是母后与凉循许可的,不然为何整座烛宫只有你我?”
    琅瑶拨向老龙后传音镜的手陡然一停。
    “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从很早开始。”
    桦瑰:“从澜澜所谓的暴毙开始,从你进入烛宫之后。”
    琅瑶不能理解,她攥紧传音镜,哀声道:“为什么,只因为我不信命,我不服气,要嫁给龙王吗?若不是龙王对我不闻不问,我何至于与虎谋皮,何至于背叛海族?”
    “你心里没一点数吗?”时九柔讥讽道,“琅瑶,你以为你是无辜的,你曾做过的恶事以为无人知晓吗?”
    “你,杀了我的母后。”
    “你,构陷我,致我重伤险些惨死。”
    时九柔挥动镰刀,水汽笼罩在琅瑶身上,瞬间凝结成冰,琅瑶脖子以下尽数被冻在冰中,不能动弹。
    “这遍天下只有你一人情有可原,你所作所为都有不能言说的苦衷,那我呢,我的母亲呢?被你卖给凌渡海的龙族呢?我们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们要杀了才满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因为挡了你的道,你就可以害之、杀之,最后无半点愧疚之心,只道一句活该是吗?”
    时九柔念及往事种种,她在这个世界的开端,是因为琅瑶。
    时九柔替琅澜不值得。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傻子,只是想不到人心能有那么险恶,不愿相信罢了。”
    时九柔挥动手臂,镰刀的尖刃旋转,划过一丝银色的光线,刺入坚冰中琅瑶的心口。
    “我曾体验过濒死的感觉,因为你。那么此刻,还给你。”
    琅瑶脸上的绝望放得无限大,鲜血缓慢地从她唇角溢出,她说不出半句话,无力反抗,瞪大眼睛怨毒地看着时九柔,似是不敢相信,她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如此轻易便付之一炬。
    桦瑰不疾不徐道:“母后曾许你前往荥瀚办过一事,你私下以南海龙族的名号与偌珑相识,如今我将南海、北海龙族使者之名给了纪少瑜,你在偌珑与有臣翮眼中毫无价值了。”
    琅瑶喷出一口鲜血。
    “如果你不曾起了坏心,也不曾害过那么多人,即便无宠,你也永远是吃食无忧的南海龙妃。我一直在看,你究竟能错到哪一步,到哪一步你才会亲手将自己送进坟墓。”
    桦瑰嗓音淡淡,语调平缓,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琅瑶,看见她生命逐渐消失,用龙骨锥刺刺穿琅瑶的太阳穴,将龙骨锥刺递给时九柔。
    “这里面是琅瑶的记忆,斩草要除根,琅瑶母亲还活着,是你回鲛族晶宫告知鲛王,还是我去?”
    时九柔推还给桦瑰,“我不想回去。”
    “那就我来,琅瑶背叛整个海族的事情不会外传,在此节点上,不宜勾起海族内乱,人心惶惶。走吧,澜澜,这里留给他们收拾。”
    “唔。”时九柔跟着桦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琅瑶。
    桦瑰问:“怎么了?”
    时九柔呼了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快了,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琅瑶,就这样被我杀死了,我有些恍惚,又觉得太过轻易。”
    桦瑰没什么反应,她的目光看得很远,在遥远的水面上,有日光投射的一片耀白。
    “海上老人们有句话,说暴风雨前的宁静,是在预示汹涌澎湃的风暴。大雨来时楼船倾覆只有一刹那,但此前蛰伏已久,酝酿积蓄能量,以致于一摧即毁。杀琅瑶,你不过是最后一刀,此前她做了很多,我也做了很多。杀琅瑶,也不过是动荡时局的开始。”
    “走吧,澜澜。陪我住几天,之后我送你去舞州,不会有人知道你在那里,你可以安稳地隐居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几日后,我就要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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