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如若青稞所说,那言一切都好,只是,他是我当做姐姐一样看待的苏灿深爱的人,只这一点,我与他,便不可能。更何况,我对他的感觉,与喜欢无关,更与爱无关。
晃过神,扯过青稞的手臂小跑起来,去追已离我们好长一段距离的蔚蓝。
04
蔚蓝从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搬回了整箱啤酒,我试图阻止却被青稞拉住,她说,让她发泄吧,总比闷在心里抑郁着强。
青稞将沙发上的坐垫与靠垫全部搬去了阳台,然后拧开三瓶啤酒,递给我时说,西曼你少喝点,你可不能醉,否则没人收拾烂摊子!又转头递给蔚蓝,神情忽然变得特别郑重,举起酒瓶与蔚蓝碰一下,很江湖地说,我青稞呢,向来就不太会说话,总之呀,朋友,今天谢谢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打个电话,姐姐马上到!仰头,汩汩地一瓶啤酒从头灌到底。
蔚蓝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也仰头汩汩地往喉咙里倒酒。
我想起在超市帮青稞解围那一次蔚蓝的表情,后来她为这事还特意将我数落了整整半个小时,说什么交朋友要慎重,别傻乎乎的对什么人都一副好心肠等等。我知道,她不喜欢青稞,而她举起酒瓶砸欺负青稞的那个女生,也只是她心情不好所致的一时冲动,一种发泄方式,与青稞无关。青稞却心生感动,误以为蔚蓝是因为她。所以青稞给蔚蓝敬酒说那番话时,我其实有点担心蔚蓝会说她自作多情,万幸,她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是因为某种同病相怜,蔚蓝与青稞喝得很欢快,青稞大声说着笑话,逗得蔚蓝哈哈大笑。我坐在一旁看她们,心里很难过,我宁肯她们咒骂,哭泣,也不想看到她们强颜欢笑。
喂,青稞姐姐,你说你这人怎么麻烦不断呢,不是被人抓包就是被人追杀!蔚蓝喝高了,摇头晃脑地抓住青稞的肩膀问。
我想制止蔚蓝已经来不及了,虽然我心里也对此也有很多疑问,可毕竟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如果青稞不主动说,我也不好问。做朋友,讲究的是缘分与感觉,可以掏心掏肺两肋插刀,但并不需要用秘密来交换彼此的信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私密世界,那个世界里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有伤痛,有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某些东西。
青稞愣了下,然后很无谓地笑了笑,因为,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她顿了顿,喝口酒,淡然地说,不要鄙视我,因为从我懂事开始,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用抢的。这些年来,我学会的,深入我骨髓血液的,甩不掉忘不了的,就是这个手段,也只有这个手段。
在这个普通如同任何其他日子却又记忆深刻的漫长一天,在这寒凉的夜,在青稞似有若无故作云淡风轻的声音里,我听到了一段令我心疼令我难过的往事,走进一个从未曾接触也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青稞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母,茫茫人海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生下她又将她狠心抛弃。自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夹杂在一堆与她相同遭遇的孩子里面,那幢院子有着令人心酸的名字——孤儿院。
你们一定无法想象,那里的环境有多么糟糕,屋子低矮而潮湿,夏天闷热,又经常缺水,一盆水要供十个孩子洗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学会了争抢。抢着第一个洗脸,因为越到后面水越浑浊,水面上浮出一层层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青稞顿了顿,抬眼看着我与蔚蓝,我从来就没有洗干净过脸,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是,某天醒来,可以不用去与人争抢与人挤兑,一个人占用一盆干净的水,痛痛快快的洗个脸。
而到冬天呢,我们抢靠近火炉的位置,每个人都恨不得手臂再长一点,那么便可以将长满冻疮爆裂开的手指放在温暖的火炉上烤一烤。
青稞曾经有过被人领养的机会,可惜最后却被另一个小女孩耍了个小心眼,抢走了。她七岁那年冬天,有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来孤儿院想领养一个女孩,在一群符合年龄要求的女孩子里面,那对夫妻相中了她,却在她欢天喜地地跑去宿舍收拾好东西再出来时,那对夫妇却转眼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嫌弃,最终带走了另一个女孩儿。后来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再次被抛弃,是因为被带走的那个女孩对那对夫妇说,她手脚不干净,还说她肺部不好,每天晚上老咳嗽,还带了血。
才七岁的女孩儿,为了抓住机会,不惜撒谎陷害朝夕相处的同伴。西曼,现在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的世界,充满了抛弃,背叛,抢夺,寒冷,厌恶与嫌弃。青稞起身,靠在阳台栏杆上,说,所以啊,当我遇见喜欢的男生时,哪怕他属于别的女生,我也不惜想方设法抢过来。我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教会我的东西。她转身,微微仰头望向天空,声音里沾染了夜的凉气,湿漉漉的,说话间仿佛带了哽咽,或许,她是真的哭了。
我想起在在百货公司门口遇见的与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想必就是她爱的人吧。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拥抱了她,良久良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敢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全部沾染上同情的成分,此刻此刻,或许一个拥抱好过千言万语。我希望她懂,我传达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心疼。